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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燃用鏟子把蘿蔔絲拌玉米均勻地分在四個食盆當中,每隻雞自覺地占據一角,雞頭伸進盆中,尖喙啄起蘿蔔絲、玉米粒,然後稍稍仰頭,讓食物滑進咽喉,而後再又伸長脖子探進盆中,刁起食物,如此反覆,將不鏽鋼食盆啄得「噹噹」響。
肖燃夾著空盆,興味盎然地看著它們吃早飯,順便數了數數量。原本養了三十隻,去年殺的殺送的送,昨天為他又殺了一隻雞,現在只剩二十隻——兩隻公雞,十八隻母雞,嚴重地陰盛陽衰。
其實和母雞相比,公雞肉口感更加嫩,更好吃,但大多農村人養雞不為了吃肉,只為了生蛋,所以基本都是養母雞。
靜立一旁等雞都吃完了飯,肖燃走到了雞柵欄邊上。
這個總長度有六七米的雞屋貼著自家房子的山牆,是老爸用用竹片和木條釘起來的,下層架空大概四十公分,兩條竹片之間有三四公分的間隙,方便雞崽子探出頭來。
他爸還在雞屋的底部加了一個小食槽,簡單的將竹子一匹為二,然後用釘子加固在上邊即可,下雨天就讓雞崽子站在雞柵欄中進食。
柵欄裡面撲了乾淨鬆軟的乾草,頂部不僅鋪了厚厚的一層的麥秸稈,又在麥秸杆上斜鋪了一層石棉瓦。這個柵欄不僅乾燥通風,還防寒保暖,肖燃不由得在心裡暗暗敬佩他爸的耐心和細心和動手能力。
等雞崽子們把食盆啄得一顆玉米粒都不剩了,肖燃才邁步離開,剛合上籬笆門,手機便響了。
是老媽打來的電話,他立刻接起:「媽,怎麼了?」
李春蓮問:「小燃,雞食分了嗎?」
「分了,」肖燃往自家院子裡走,「都吃光了。」
「噯,好。」李春蓮又說,「今天日頭肯定大,你再去看看水槽里有沒有水,要是沒水了你就接點水倒進去。」
掛了電話,肖燃把盆放在院中,又進了雞舍。食盆旁邊放著一個青石食槽,原來是一個豬食槽,現在拿來給雞裝水了。裡邊還有一點水,但已經見了底,不太方便雞崽子飲用,而且還混進了一些乾草。
肖燃拿來竹絲掃把把食槽底部的水和乾草掃出來,然後又去端了一盆清水,將青石食槽灌得半滿才離開。
剛走出雞舍,他看到有個老太太朝他家院子張望,再定睛一看,頓時驚喜地叫起來:「外婆!外婆!」他爺爺奶奶在他小的時候就去世了,三年前外公也走了,如今便只剩下外婆。
苗翠珠老太太聞聲扭頭,健步迎來:「哎喲,寶貝疙瘩,好久不見了。」
肖燃摟住老太太:「外婆,好久不見,我想死你了!」雖然他正月初七就離家去上班,但這才三月中旬,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沒見。可老人的時間標準不一樣,他們過一天就少一天,所以尤其珍惜時間,說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並不誇張。
肖燃接過老太太肩上的粗布包,嬉笑問道:「給我帶什麼好吃的了?」從有記憶起外婆每次來都背著這個包,一背就是二十年有餘,而包里總是裝著各色吃的。有蜜棗、核桃、雞蛋、棠梨等等,都是外婆自己種的、養的。他已經這麼大了,其實早已不饞零食,但每次在老太太面前他還總是裝出一副饞得流口水的樣子來哄老人家開心。
「盡顧著吃了。」苗翠珠嘴裡數落著,眼睛卻早已笑成了一條縫,她從包里拿出了老兩樣——蜜棗、山核桃,除此之外還有一玻璃罐紅彤彤的腐乳。
肖燃驚喜不已:「有腐乳,外婆,我已經很久沒吃過你做的腐乳了!」
「誰讓你只過年回來?」苗翠珠說,「過年都吃魚吃肉,哪有吃腐乳的。」
肖燃捧著腐乳瓶子嘿嘿樂:「白米飯就腐乳,我能吃兩碗。」
苗翠珠笑得無奈又寵溺,她把蜜棗和山核桃放在茶几下面的小抽屜里,說:「這些蜜棗讓你媽給你燉白木耳、包粽子,這些核桃就拿來當零嘴,給你補補腦,上班費腦。」
聽這話肖燃就知道老媽沒跟外婆說自己回老家的真實原因,可能是用「放假回家玩兩天」給搪塞過去了,他也沒準備說實話讓老人擔心,於是轉移了話題,問道:「你怎麼過來的?」
他外婆家在隔壁揚武鎮下轄的村子,距離他家得有十多里路。外婆暈車,坐不了巴士,以往過來要麼走路,要麼搭人家的順風摩托。
果不其然,苗翠珠說:「我走路來的。」
肖燃看了眼時間,此時才七點出頭而已,十多里路起碼要走一個多小時,那外婆豈不是六點不到就出發了?
「外婆,幹嘛不給我爸打電話,讓他騎摩托車去接你。」
苗翠珠擺擺手:「我樂意走路,再說你爸忙得很,做正事要緊。」她話鋒一轉,又說,「我等著你以後開著車去接我呢。」
肖燃面上的笑容一僵,想起剛上大學那年,他豪氣沖天地跟外婆說:「我以後在城裡買大房子,買車,接你去大城市住。」
現實如一盆冷水,很快澆滅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不僅沒有買車買房,現在連工作都沒了。
不想讓老太太失望,肖燃點點頭笑著說:「好,我一定開著車去接你。」
苗翠珠被哄得哈哈大笑,笑夠了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外婆這還有點錢,買房也好買車也好,拿來給你湊那個首付。」
就算日後真要買車、買房,肖燃也不可能拿老太太的存款,但那都是不知何時才能買上的東西,所以他只點點頭道:「外婆,你對我太好了吧,丁大頭會不會吃醋。」丁大頭是他小姨的兒子,只比他小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