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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成!別看現在五月份,可晚上還是挺涼的,在咱們南方啊,得過了端午才算正式入夏,你倆誰凍壞了都不行。」江梅一邊念叨著,一邊將被褥拿到床上鋪好。
易星辰頓時間有些恍惚。
在她的印象中,夏雨萍好像也曾為她做過類似的事,只不過,這麼多年的負氣與隔閡,使她漸漸遺忘了這些細節。
不知為何。
當看到江梅熟練地整理床鋪時的樣子,易星辰倏然間很想念自己的母親。
「……」
江梅鋪好了被褥,轉頭看到易星辰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將她帶到床邊坐下,輕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小野欺負你了?」
不知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過這樣的體會,明明一件事想來並不怎麼難過,可一旦有人問起你怎麼了的時候,那好不容易在心裡築起的最高防線,就會瞬間被擊潰。
她搖了搖頭,聲音近乎哽咽道:「不是的,阿野對我很好。」
江梅擔憂地輕嘆一聲:「那就是…想家了?」
聞言。
易星辰抬眼看向江梅,終於溫順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
江梅就伸出手覆上她的腦袋,輕柔地順了幾下,而後語重心長地說:「星辰啊,雖然我不知道,你跟你父母究竟發生過什麼,但作為一個母親,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
「世上沒有哪個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易星辰似乎看到了江梅眼中一閃而逝的淚光。
易星辰仰起頭輕嘆一聲,本想將眼淚憋回去,卻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江梅急忙找來紙巾替她擦了擦,哄小孩兒似的哄道:「誒呦,瞧我家閨女,都哭成小花貓了。」
就在這一瞬間。
易星辰再也繃不住了,眼淚竟猶如決堤般不停地往下流。
……
從不曾有長輩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講過這些道理,從小到大,她聽到的只有冷言冷語,還有那些諷刺與嘲笑的聲音。
所以她將自己偽裝在這副冰冷的軀殼裡,努力長大,為的就是想早一點跟家人劃清界限,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可是到了今天。
她又不知為何會如此難過。
或許是因為從未感受到家庭的溫暖,而現在能給她這份感覺的人,竟然不是夏雨萍,也不是易彬。
但即便如此,事到如今她還是無比希望,父母能把她捧在手心裡疼一疼。
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秒。
「……」
真是既諷刺又委屈。
原來——
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傷害,是每個經歷過的人,哪怕耗盡一生都無法抹平的傷口。
就算後半生過得再怎麼幸福,也彌補不了內心巨大的缺失。這種在潛意識裡已經形成的自卑感,以及忽然之間沒有由來的悲傷,會伴隨著人的一生。
明明只是被兩個人拋棄,卻感覺,全世界都不要自己了。
旁人不會懂,也不需要懂。
這種感受,就好比如人飲水。
——冷暖自知。
……
送走江梅,穆原野抱著星星進了屋。
孩子已經睡著了,此時正微張著小嘴,呼吸淺淺。
穆原野小心翼翼地將星星放到床上,動作極為輕柔緩慢,生怕弄醒了他。
畢竟為了哄這小祖宗睡覺,穆原野可花了不少力氣。
易星辰順勢將一旁的被子拉過來,蓋在星星的小肚皮上,望著眼前這團「小肉球」睡得如此香甜,她不禁彎了下唇。
「……」
原來,做母親是這種感覺。
易星辰不求星星將來多有出息,只希望他能平安健康、快快樂樂地長大。
念由至此。
她的腦海中又不自覺地浮現出,夏雨萍年輕時的模樣。
「……」
媽,你也曾這麼哄過我睡覺嗎?
見她滿腹心事的表情,穆原野輕聲問道:「還在想阿姨的事?」
……
昏黃的檯燈灑下一道淺淺的光影,室內被罩上一層朦朧的暖黃色,叫人感到舒適且安心。
易星辰抬眼,撞上穆原野深邃的目光,她喃喃開口:「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星星,就想起我媽了。」
聞言。
穆原野走到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攬過那道細窄的腰肢,竟也認真地說起了故事。
「你知道嗎,自從有了星星,我對爸媽的態度都變了。以前無論我再怎麼胡鬧,心裡也總想著就算天塌下來,還有父母頂著。」
「在我心裡,他們就像無所不能的超人一樣,但就在前幾年,我媽突然生了場大病,把全家都給嚇壞了。那段時間,我爸看上去特別憔悴。」
「直到去年我才意識到,他們真的老了。」
默了兩秒。
穆原野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神色悵然:「星辰,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原來死神離我這麼近。如果有一天他們都不在了,而我,將會直面死亡。」
「……」
是啊。
我們每個人都會經歷生老病死。
父母自然也不例外。
易星辰想得很明白,父母於她而言,就是與死亡之間相隔的一道屏障。
這個道理在易彬去世後顯得尤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