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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天氣很好,萬里無雲,車開往日落的方向,目光所及都落下金光。
她看見波光粼粼的河流,河邊背著手散步的人。
她看見紅磚砌的學校,背著書包等公交的學生。
她看見鳥語花香一座公園,老年設施附近閒坐下棋的老人。
她看見首都最繁華的商圈,拎著大包小包濃妝艷抹的都市麗人。
她看見一間星巴克,玻璃牆裡喝一杯咖啡敲著鍵盤工作的白領。
最後,她看見已然收工了的城西B組。
來晚了,人家已經不需要了。自然,她沒領到工資,也沒能報銷車費。
莫驚年在街邊坐了很久,日落到天黑。
她是很堅強的,一直都很堅強。
陰謀詭計沒有擊垮她,窮困潦倒也沒有。
可就是這一刻,她泛起了一陣難以言狀的痛苦悲涼。
忽然間有一頭衝進車流里撞死的衝動了。
忽然間不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活下去了。
忽然間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了。
沒有受刺激,只是坐了趟車。
車外的風景跟她說——你好,再見。
然後她崩潰了。
「漂」這個字最大的含義不在房租、地鐵、工作、甚至是孤獨。而在於這座城市基建很好,有山清水秀的公園,有宏偉的圖書館,有生活便捷的購物中心,沿路是學校、健身廣場、美術館,這裡隨處可見鬧市商圈地標建築。
這些都很美好,讓人生活學習陶冶情操處處都可落腳。
可這一切,都不屬於你。
第35章 流年
來首都的第三年,莫驚年終於做好了全部準備建立了自己的個人帳號。
她為了這個帳號殫精竭慮了整整兩年,她學這方面的知識,提升自己的審美,了解整個行業。
她交付了兩年存下的一切,幸運的是,也收穫了回饋。
這一年發生了很多。
她和秦久紜做了朋友,彼此攙扶著闖蕩娛樂圈。
她們東奔西走,兩個人一個相機拍了無數個爆款鏡頭。
她一天睡兩三個小時,開大夜,通宵剪輯。應酬的時候山珍海味入口,在家趕工連著幾個月餐餐吃泡麵。也沒人管她,於是胃越來越不好,身子骨越來越弱,明明二十出頭,風一吹就要倒。
談的第一場合作被歧視,對方看她一眼就果斷跑路。
她沒有辦法,默認冒領了首都大學學生的身份。
談的第二場合作被勸酒,她推脫無果,最後失敗告終。
她獲得了第一個獎,在傳媒界名聲鵲起。
也是那晚她在晚會上用命演一場戲。
似水、流年。
那些場景走馬觀花而過,而莫驚年對這一年記的最深的,是她日夜飆升的粉絲數。
說來她這個人也挺薄涼的,十八歲之後,她對這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信任。
莫驚年變得誰都不信。
所以她每天對著屏幕里那些天花亂墜的誇獎,那些由衷的驚嘆歡呼,那些從未見過面卻把她當指路明燈的人只一笑置之。
她總感覺人會走茶會涼,人今天說喜歡明天也就算了。
打字很簡單的,你動動滑鼠鍵盤發幾個表情說幾段話,說我的足夠特別,說你的真心喜愛。可我有什麼理由信你就非我不可然後對你掏心掏肺?
時間長短,該走走,該散散。
因為她自己都覺得,她這個人沒有什麼好值得被人放在心上的,不然怎麼曾經她在意的人都要丟掉她。
她的努力是引江河進來,造一片湖。
她該看淡的,是滄海桑田,有一天,這片湖要乾枯,也不要緊的吧。
不要緊的吧……
來首都的第四年。
路銘和岑梅找上門來。
包廂,他們還捨得找了個包廂。
莫驚年靜靜坐著,面無表情看坐在對面的他們要出什麼花樣。
她已經整整四年沒有見過這對母子了。
而後,他們一開口,就是要錢。
又是車禍,還是車禍。
路崇山開著用莫驚年父親的錢買的車酒駕撞到了人,現在受害人躺在醫院裡性命垂危,家屬開口十五萬私了。
然後岑梅求她:「驚年,我知道當初一定是有誤會,媽媽給你道歉。但是現在人在醫院裡,你路叔分分鐘會坐牢的啊!」
莫驚年樂了:「你們想得挺美啊,我看起來很逆來順受?」
像個聖母?
「這十五萬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它能救你路叔的命啊!你也不想他坐牢吧?」
莫驚年輕聳了聳肩:「我想啊,他坐牢最好不過了,我還等著看呢。」
岑梅在她面前聲淚俱下:「他好歹養了你這麼多年,你長大了,離家出走,我們也沒說讓你贍養我們,現在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你的。」
莫驚年不為所動,甚至嗤了一聲:「這點錢,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不好意思,我就算是拿大街上去灑都不會給到你們手裡。」
「他好歹算是你爸啊……」
這家人,真好笑。
當初路銘設計她事後要她原諒的時候他們一口一個你弟。
現在路崇山要坐牢了,管她拿錢的時候又一口一個你爸。
「我爸早死了!他哪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