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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困難的事情，要隔著塔在自己精神領域編出的一層層鎖鏈探出精神遊絲在不傷害林燕然根本的同時完成這個偽裝——對於現在意志被禁錮在精神最底層的西茜婭來說。
不管這件事情到底是難是易，最後她到底還是做完了。
躺在另一端手術台上的小小哨兵連動一動的力氣似乎都失去了，那雙稀罕美麗的紫眼睛直直對著無影燈，像是根本不被它影響一般的空空洞洞。
西茜婭·李的自我則在意識深處閉上眼睛，安靜地沉入自己拼命脫離的夢境之底。
——等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希望你還能是個好孩子吧……小傢伙。
——雖然我也知道，這個想法有多天真，多不可靠。
之後又是四個哨兵。
在西茜婭沒有控制自己那一份力量的同時，他們當然都死得很快。
之後就又是被塔「封存」的日子。
那個似乎是某本網絡小說主角卻絕對比任何一本的主角都倒霉的小傢伙也再沒有被西茜婭聽到過哪怕一點兒消息。
似乎她就這樣消失在了塔的注目之下，連那些因為她的母姓而關注她的人都不再在乎她了。
——不過這也是好事吧？
像個真正的普通哨兵一樣，哪怕在首都塔中也只是一塊磚石就好。
不需要名聲，但有足夠的天分，雖然可惜，但平靜又能由自己掌控的生活……才是進化者這一生最難得到的東西。
就像西茜婭被父母將信息賣給了塔之前，覺醒成為嚮導之後的那十二年。
然後是又一次的被喚醒。
在看清了眼前那個人的樣貌時，西茜婭好不容易再一次掙脫禁錮上浮出來的自我都差點被嚇得沉了回去。
在意識深處，隔著形如沉沉海水的諸般壓制，由視覺投入到精神之中的那張臉……
還是銀髮紫眸，長相清甜可愛，輪廓也未曾有半點變化，只是不再慌亂也不再微笑，神色沉鬱不明。[2]
那是林燕然。
她已經是一個會被塔所愛的哨兵了。
「又見面了CC，你這一次被分配到的哨兵還是我。就是這樣了。」
哨兵很輕地對著西茜婭點了兩下頭，接著就轉身離開了西茜婭被送到的臥室。
在推開門的同時，哨兵對著木頭門板很輕地說了一句話。
「CC……上一次的事情，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之後一切一如曾經，除了林燕然現在的居所已經可以讓她另外擁有一個臥室，而不用再給自己釘出一張沙發床。
哨兵還是會按時按點地對著她說話，還是會像面對自己養的貓一樣小心翼翼地幫她洗漱梳頭髮，還是會竭盡全力地偽裝成過去的一切都沒有變化的樣子。
不是欺騙西茜婭，而是欺騙她自己。
她那兩個名叫約書亞和柳德米拉的朋友還是會來看看她，但在她背後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憂慮。
除了林燕然自己，恐怕誰都意識到了——
她可能隨時會崩潰。
來自屬於林燕然的地球時代的道德觀念仍舊卡在她心裡，與塔灌輸進來的另一套生活方式互相拉扯著這個人。她沒辦法完全地只選擇一方，只能等待自我被這兩端拉碎。
而不管是約書亞、柳德米拉、西茜婭還是林燕然自己拼命保持不變的日程表，都只是名為林燕然的哨兵為自己加上的護欄。
可是這不夠的——西茜婭曾經這樣想，直到她在哨兵每周必來一回的傾述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林燕然的神色還是沉鬱的，或者說這個保留著少女外貌的哨兵似乎真的已經忘記了怎麼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只是那雙稀罕美麗的紫眼睛看著她的神采變了。
那是欽慕，喜愛，敬仰……以及將自己完全交付的感情。
林燕然愛上了西茜婭。
不過林燕然愛上的不是現在那個活著的，正透過自己身體的眼睛在意識深處看著她的西茜婭。而是那個林燕然自己從過去的資料中推斷出來的，和現在這個西茜婭完全不曾相似的那個過去。
或者她也不需要知道自己交付出自我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那不是愛戀上了誰，只是將自己全然交付而已。
她只是需要將一份感情和心都交付出去，連帶著把決定自己痛苦與否的權力交給另一個存在——那麼誰會比已經和她綁定，永遠不會展現自我，只會聽從她命令行動的這一具身體更安全呢？
至於西茜婭的過去，那只是林燕然的本能給她自己一個交付出去的理由而已。[3]
而西茜婭自己並不反對這個。
她希望這個曾經會對一個「人偶」不加命令就伸出手的小姑娘活下去，這個結果也不太糟。
於是，在林燕然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她的本能已經和她的嚮導達成協議。
這是西茜婭永遠不會讓林燕然知道的秘密。
接下來林燕然就變得穩定了。
這或許也不錯。
停止被塔反覆收回送出的命運，和這個仍舊在掙扎的哨兵度過之後的生活。
進化者總是會早死的，在等待精神連結的另一端失去生命的時候自己毀去自己的精神領域，讓失控的大腦帶著身體離開這個世界也不是太壞的選擇。
所以西茜婭也沒有在意林燕然某一回傾述時的心不在焉和偶爾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