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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嘆我難以用昂貴的事物代表我的愛,我必須實話實說!」
當然,藉此機會可以再一次打壓胡安娜的勢力。
皇帝陛下想起自己曾經最寵愛的女兒,然後淡漠地開始盤算怎麼把這個孩子打壓下去。
一時的平衡是他為了穩定奧洛娃局勢的妥協,但妥協從不長久。
——就算塔這一回的行動她沒有主導也必然和她有關,前後兩任告死鳥都已經轉向她了,這是唯一從我手裡撬出了一部分塔中勢力的敵人。現在的時機也是正好,不知道為什麼她躲在了她的別館裡,現在身在尼古莉亞宮的人是她的事務官——
「父親啊,我愛您正如我愛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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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婭·戈萊在前往辦公地點的路上看見了現任伊凡琴科親王的內務官。
安娜貝爾公主的失蹤對於其他人也就算了,對於現任伊凡琴科親王來說,這是一個大到不能冷靜下來的打擊也說不定——卓婭覺得,自己必須用這樣的想法來解釋眼前內務官連臉上都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從侍女一路做到事務官的卓婭當然更知道他走路的姿態、呼吸的清濁和各種表現都代表了什麼。
只是她今天一點也不想去想。
人類的動物性才是本能,所以給對方的處境加上各種源自他本人的原因是誰都抗拒不了的事情。
卓婭走過伊凡琴科親王的內務官,如同走過一根柱子。
誰都看不見她在文件下面顫抖的手指。
這只是卓婭行走間的一段插曲。
等謝斯托娃女大公的事務官坐到了辦公桌前,她就不再思考階級的問題了。
因為她直接看見了現任伊凡琴科親王猙獰的臉。
很少有人知道,謝斯托娃女大公對於尼古莉亞宮的掌握程度比對塔的了解還要高出一截,更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是因為她有一個人脈在尼古莉亞宮底層織出鋪天大網的事務官。
卓婭·戈萊很了解自己對於大部分和自己同樣出身的人意味著什麼。
榜樣、理想,甚至……希望。
她就像是地球時代日本的豐臣秀吉或者德國的阿道夫·希某,是底層被壓榨者的希望——正因如此,不管他們看她是怎樣的嫉恨酸楚羨艷佩服憧憬,他們都能成為她的,暫時性的力量。
就像現在。
私下分享皇室成員的醜態不算什麼大事,大家當然願意給平易近人的卓婭一份。
監視器中的伊凡琴科親王神態如同困獸。
卓婭可以理解他的姿態。
在終於看到曙光之後被一腳踩回黑夜的傢伙,都是這種模樣的。
皇室成員、貴族和平民沒什麼區別。
只是讓他們絕望的東西不同而已。
平民只會也只能為了無法活下去而絕望,前二者絕望的原因可能更高端一點兒——像是伊凡琴科親王殿下,大概是因為……又一次無法掙脫來自「命運」的陰影?
在五月政潮之後,這位未來的皇帝一直處於妹妹和父親的雙重折磨下,這次迎娶親王妃是皇帝陛下終於放下對伊凡琴科親王的疑慮的表態,也是他終於熬出頭的信號。
然後安娜貝爾公主失蹤了。
沒有足夠勢力背景的親王妃,就算他是法典規定的繼承人,也不過是大貴族們手中的傀儡。唯一的好處是他的弟弟妹妹們徹底失去希望後不會步步緊逼,算是少了一方仇敵。
大概這個未來光是想想就讓伊凡琴科親王發狂。
在毆打折磨內務官之後,這位殿下又開始摔砸東西,卓婭看著監控中這個熊一樣高大健壯的男人低聲咆哮,如同困獸。
然後他對著滿室侍從流下眼淚。
卓婭猛然抿緊了嘴唇。
她不知道其他看見監控的人會怎麼想,但她絕對不會習慣——
因為她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
和現在監控視頻中所有木然之後露出恐懼和絕望的侍從一樣。
看見未來的皇帝脆弱失態一面的侍從既不是內務官更不是事務官,這些「消耗品」甚至沒機會看見今天的星空——
而正在看著監控的人們什麼都做不到。
他們只能保持沉默。
這算是這座宮殿中,一直作為零件運轉的隱形人們的……唯一權利。
——但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們能……
謝斯托娃女大公的事務官木著臉,看著未來的皇帝陛下揮揮手召人把所有侍從拖走處理,然後一個人在宮殿中哼起了歌。
卓婭聽不見都能知道他在唱的是什麼。
伊凡琴科親王和目前的皇帝陛下有著非常奇妙的相同愛好,也不知道是被打壓的兒子想要向著父親靠攏還是父子之間有什麼奇妙的聯繫——他所唱的,是一部歌劇中的女高音唱段。
《李爾王》女主角科洛狄婭與李爾王重遇的開場。
事務官讀出了伊凡琴科親王唱的第一句話。
「……父親啊——請把手按上我的頭。」
卓婭短促地笑了一聲,打斷了自己的複述。
然後事務女官重新恢復了一張冷漠而毫無肌肉動作的臉,把監控視頻放在一邊由人工智慧檢查,自己則埋頭於每天都會落到她手裡的,屬於謝斯托娃女大公的各種事務。
她最近的事兒還真是……微妙的不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