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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猜測你失寵的人都有了,不去反駁一下嗎?」
西茜婭挑著一小塊火腿包蜜瓜,注視了一會兒之後慢慢把它送進了嘴唇。
而站在她身邊的哨兵看起來只是垂著眼睛,安靜地握著嚮導垂下來的左手。
「這不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麼呢?」
在人們偶爾的注視下,嚮導反握住哨兵的手指,從指縫間把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嵌進去。
「是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嗎?」
——從來不是。
容貌輝煌如同陽光的女郎在精神層面上聽見了紛繁雨聲拼湊而成的音節,接骨木花的濃香之下,有血腥再一次泛起,像是纏繞在什麼之上不死不休的噩夢。
「你在倒數計時啊,那麼,還要多久呢?」
哨兵沒有回答她。
慶典已經開始,環繞奧洛娃的飛船巡航正從尼古莉亞宮此刻打開的穹頂之上略過,帶著國旗配色的煙霧在天空上拉出一條輝煌的彩帶。
穹頂之下,消息傳來傳去終於確定了林娜·阿德爾是代表皇帝出席今天的大部分不重要慶典活動而不是失寵的貴族們正向著站在自助餐桌旁的兩個人聚集。人人端著酒杯歡聲笑語,在金色的廳堂中輝煌成一幅流動的畫卷。
真美。
這是又美,又活躍流麗的畫卷。美得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今天為什麼不全天出席,也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要發生什麼一樣。
林娜·阿德爾這回仍舊沉默不語,人們在一段時間的毫無收穫之後重新散開。岑利欽男爵在離開前最後回了次頭,看見西茜婭·李在嘈雜的人聲之中加大了握緊林娜右手的力道。
在隸屬於精神的某個層面上,雨聲已經覆蓋了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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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曆877年12月25日。
奧洛娃。
西四區上午十點。
亞歷桑德羅長街。
伊里奇·海曼覺得自己抱著皇帝畫像的手有些酸。
儘管之前已經進行了長時間抱畫像的演練,但是現在的情緒緊張也是意料之外的消耗源頭——不過伊里奇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把畫像弄掉,畢竟誰都不知道發生那種事情之後會發生什麼。
——大概是被秘密警察逮捕,作為□□被丟進監獄,然後在處刑日像是一批出場的牲畜一樣被一起電死?
人們暗暗在覺得沒有秘密警察的地方傳播這些謠言,又在這些地方覺得隨時會有人把自己說出的話告訴皇帝陛下的秘密警察。雖然謝斯托娃一世登基之後大家都覺得有些地方的束縛似乎被放鬆了,但誰知道這是不是錯覺呢?
在伊里奇身邊,被他從星球中帶出來的難民們舉著旗幡、十字架、聖像和伊里奇懷中的一樣的謝斯托娃一世的畫像,唱著禱歌,向著「據說皇帝陛下會在」的白鹿宮的方向前進。
不只是來自聖特雷薩星省一顆沒有名字的農業星球的難民。
走到亞歷桑德羅長街的時候請願隊伍已經被逐漸加入隊伍變成了一條格外巨大臃腫的長蛇,而街道兩邊似乎除了前來奧洛娃的請願者之外,沒有其他活人了。
——啊啊,被避開了。
伊里奇·海曼簡直是在心中燃燒起了慶幸,然後已經到了中年的教師在心裡捏著三根指頭一遍又一遍地畫起了十字,祈求聖母真的能保佑請願的人們。
——要一直,一直被避開,所有人都當做這一次請願不存在——聖母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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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曆877年12月25日。
奧洛娃。
西四區上午十一點四十五分。
白鹿宮。
被困在皇宮之中的約書亞·基里連科始終一言不發,或者他也知道,既然人站在這裡,那麼說什麼話也沒用——說什麼話也不能從白鹿宮中離開,及時趕到預計要發生某些事的地方,那麼言語本身就已經毫無意義。
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不·允·許有人干擾她所行的惡事。
瓦西里·柴瑟夫正在白鹿宮的出入處守衛。
長時間獨自負擔精神壓力的約書亞·基里連科當然不是瓦西里·柴瑟夫的對手。
皇帝陛下似乎不想面對自己這位在年輕時就投靠了自己的屬下的怒火,而卓婭·戈萊今天也不怎麼打算發言。於是三個人所在的房間中就不可思議地維持了三個多小時的安靜。
連呼吸聲都幾乎消失的安靜。
而在房間角落的座鐘終於在某件事情發生前倒數第二次敲響的時候,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終於轉過頭,向著約書亞·基里連科露出了像是嘆息又像是扭曲哭泣的表情。
「約夫魯沙,地球時代,有十多萬人向著他們的小爸爸請願,然後死去了三千餘人。」
「這一回,你說會死去多少人?」
「我不知道。」
男性哨兵布滿血絲的灰眼睛垂了下去,和隨著時間流逝慢慢在皇座上蜷縮成一團的皇帝陛下對視。
那是一雙被疲憊、失望和些微混合了無奈的憤怒充斥的灰眼睛。
反而沒有胡安娜一開始會以為能看見的憎恨。
——或者約書亞·基里連科沒辦法對他認真當做姊妹照顧的人憎恨的起來?還以為不是像索尼婭那樣在聖所同甘共苦就拿不到這種好待遇呢。
皇帝陛下為這個念頭在腦中笑了笑,精神領域中搖搖欲滅的爐火輕微地跳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