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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哈寧不知道自己想看見什麼,或者他只是試圖在這裡找找自己某個學生的身影。
所以在偏僻的角落看到了和影子差不多融為一體的一點銀灰色之後,布哈寧就收回了落在投影上的視線,重新鑽研讓自己在實驗室里蹲了幾天的數據。
上午十點。
利亞末操縱著青霜號上眾人暫時居住的房屋的電視,和在帝科院能源所的Ⅸ同時打開了直播。
旋渦星雲和六條腿的玻璃烏龜在信息流中依靠在一起,像是現實中林娜和西茜婭之外的青霜號眾人一樣。
費爾德巴赫祖孫依靠在一起,相比費雷姆,拿單正不著痕跡地緩慢靠近奧黛莉婭;另一邊,陳霄把兒子抱到了腿上,把自己的下巴架到了陳小先生的發旋上。
「……我真的會被你把脖子壓沒的,老爸。」
「嗯——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的,你媽過去那麼壓你脖子不是還在嗎。」
一時間能源所給陳家父子提供的這一層樓安靜了。
人工智慧無聲地在全景投影旁邊打出一個「?」,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好一會兒之後,大小陳先生一起嘆了一口氣,然後大家重新開始抬頭,一起看皇太子剛剛從海德館出發的車隊。
「……真豪華。」
「是啊。」
費爾德巴赫祖孫靠在一起感嘆了兩句,然後夏梵特乾咳了兩聲,猛然一收表情。
「爺爺可買不起這個。」
「但是你能坐啊。」
——說得好像誰不會給大音樂家一個好待遇似的。
「這個嘛……」
夏梵特把聲音拖得長長的,一直拖到了鏡頭從皇太子的方向轉向了費夏公國的大使館。
上午十點二十。
走到了大使館門口的安娜貝爾在捧花和重疊衣袖的遮掩下手指交扣,努力控制自己轉過身去抓姐姐衣袖的衝動。
——無論多害怕,今天都不可以。
女孩兒纖細的骨節被自己用的力量勒到發青。
但是臉上仍舊帶著漂亮的無意義笑容。
她就這樣帶著漂亮的笑容,用優雅的姿態走下了大使館這處別館的高高台階,端正地坐進了裝飾著金絲飾物和絲綢的浮空車。
因為費夏大公不能親自前來,所以在儀式上反而是論身份應該提前入場的菲娜西雅公主和未來的伊凡琴科親王妃坐上了同一輛車。
同在後排的姐妹姿態一致地看向前方,就算前面只有座椅的真皮紋路也沒有轉開視線。
然後,在來到留利克帝國後菲娜西雅第一次主動伸出手,握住了妹妹冰冷的手指。
在重疊繁複的衣袖和花朵之下,費夏長公主的手掌溫柔溫暖。
安娜貝爾猛然眨了一下眼睛。
小公主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只是在衣袖和捧花之下悄悄放鬆了已經攥得骨節發青的手。
在車上的時間很長,畢竟宣示威儀就要放慢行進速度。再加上從大使館到皇宮的一系列必須經過的地點和儀式,足夠菲娜西雅把妹妹的指節捂暖。
等到浮空車隊逐漸離開,只剩下最重要的,載著費夏兩位公主的這一輛車時,伊凡琴科親王已經站在了琥珀屋之前。
棕發藍眼的高大男人帶著身後的伴郎侍從隊伍,迎著陽光,看起來十足的意氣風發。
上午十一點。
琥珀屋打開了。
在冬日尼古莉亞宮特意鋪陳開來的晶瑩白色之上,這是一團凝固在雪面的璀璨金光。
安娜貝爾從浮空車中下來,捧著花就被風吹出了一個寒戰。
先下車的菲娜西雅微微偏頭用眼尾看了過來。
立刻安娜貝爾對溫度的感知就遲鈍了下去。
並不是溫暖了,只是突然寒冷的影響不那麼深重——起碼足夠她走過漫長的台階,走到她未來丈夫的身邊。
安娜貝爾微微彎了一下眼睛。
然後來自費夏的小公主就在趕來的費夏大使的攙扶和姐姐的陪伴下,抬腳踩上了台階。
樂隊立時開始了演奏。
那是格外輝煌莊嚴的樂聲,就是不知道哪一把小提琴才是她想要聽見的那一把。
費夏公國的小公主接著大使的力氣一步步邁上台階,片刻走神之後就又被冷風吹回了思緒。
實在是太冷了,華麗輕薄的蕾絲和一層層華夏出品的紡紗絹羅疊在一起也沒有一件毛衣擋風,偏偏現在婚紗全是這種輕紗薄羅墜著寶石的制式,還不如安娜貝爾的姐姐身上那件厚重的緞子做的大禮服。
就算有嚮導幫助她緩解了對溫度的感知,安娜貝爾也時不時會打個哆嗦。
但她未來的丈夫當然是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
伊凡琴科親王看起來可不怎麼耐煩等待一個小姑娘一步步走上來。安娜貝爾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這位起碼比她大了二十多歲的親王殿下就對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就往儀式台走。
亞利桑德羅六世正等在那裡。
在已經沒有國教的帝國仍穿著神甫袍服的馬丁·路德仍舊噙著他那親切可愛的笑容,藏在皇帝陛下的影子裡面。
看起來甚至比皇帝和皇后的關係都要親近。
馬丁·路德就這樣笑著,看著伊凡琴科親王停步轉身,向安娜貝爾公主伸出了手。
然後他在皇帝陛下的影子裡,輕輕敲打了兩下左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