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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她的,我不會殺她,我會把她帶進利馬斯特人中,不會讓她離開。」
「那麼,」女大公的表情終於淡薄到堪稱殘酷,深海藍的眼睛竟然比夜色還沉,「那些不知道這些,只是為了擁有更廉價的新能源,生活能輕鬆一點的普通人呢?」
「我會——」
「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這樣說出口了。」
胡安娜讓瓦西里伏在了她膝上,徹底壓制住了現任告死鳥任何可能的動作。
「這只會讓你表現出來的強硬變成一個吹起來的氣球。」
哨兵短促地笑了一聲。
纏繞在林娜鼻尖的潮濕和血腥越來越重,接骨木花朵的濃香被壓在最底層,混雜前調後成為殘酷異常的餘韻。
「總有人要做的。」
「你想要做的事情,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胡安娜的聲調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柔和。
「甚至,這是有多少人來都已經做不到的事情了。」
晶蝦源礦比起燃燒更適合也更應該去做化工原料,可能源總是不夠——可控核聚變的原料總是不夠,裂變原料總是不夠,其他能源礦總是難以開採又數量稀少。能源總是不夠,電和熱總比地球時代昂貴。
分布最廣闊的VOS鈷石……就算一直利用率提不上去也仍舊是有人在用的。
更何況人們終於找到了開發它的路了呢?
「……我知道。」
林娜臉上單單一雙眼睛彎起,露出一個模仿笑容的弧度。
「然後?」
「你接著要說什麼?」
「Внаилучшихинтересах?」
前任告死鳥說話的聲音像是在笑。
「我覺得我已經說夠了,所以現在打算讓你閉嘴。」
謝斯托娃女大公的起居室空間還不夠大,至少還沒大到足夠讓一個D級哨兵在曾經的首席哨兵備選暴起時跑出足夠騰挪的空間。
也不夠瓦西里在胡安娜自己故意拖延的情況下帶她跑出去。
何況瓦西里一直被大公閣下按在膝頭。
這種極端尷尬的姿勢讓林娜送了胡安娜一雙熊貓眼的行動完成得格外輕鬆。
而前任告死鳥當然沒有就此為止。
在又附贈了胡安娜半臉淤青之後,哨兵終於停下了拳頭。
「出夠氣啦?」
「怎麼可能。」
銀灰色的長睫一抬,暮紫色的眸子帶著郁色直視仍舊平靜的女大公和她快要按不住的小狼狗。
「把我安排到陳霄身邊。」
女大公金棕色的眉毛猛然上揚。
「好。」
這是兩個女人這一段交流的結束了。
林娜·阿德爾在胡安娜眼前轉身大步出門還順手拉上了被她嵌進牆裡的大門,謝斯托娃女大公則是在前任告死鳥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哨兵的聽力中後才放開了瓦西里,在情人焦躁又關切的聲音中抬手捂住了下半張臉,低沉地笑出了聲來。
——終於達成一致了。
——這一次的一致比上一次要可靠多了。
——因為索尼婭終於被責任感從消沉中推了出來,決定做些什麼。
——索尼婭,真正能推動你的可不是愧疚啊……你自己想明白了嗎?
謝斯托娃女大公笑著安撫了瓦西里兩句,隨手摸起了一直掛在沙發背上的面具往臉上一扣。
所有淤青當即被藏在了蒼白下面。
那面具是一張皮耶羅。
蒼白的,渴望愛的小丑正在人前哭著笑。
——————
林娜毆打了謝斯托娃女大公之後也沒有轉回自己的房間,哨兵瞥了兩眼天鵝湖城堡的守衛,自己走了兩圈就找到空隙翻上了一處鐘樓。
這種裝飾用的小鐘樓為了方便都是鎖死的,平時只用機械來清理維護——所以能找到這兒的人不多,被發現的可能性更小。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閒著沒事兒來看這種純粹用來做裝飾的小鐘樓的。
然後林娜就坐在了鍾邊,在一陣呆愣空白之後,屈起指節反過手敲了兩下銅鑄的鐘壁。
之後是不算大,可是持續了相當長久一段時間的回音。
太陽正在沉下去,這一點鐘聲簡直像是在給它做配音。
哨兵轉過頭,抬起左手擋住了大半光線,但下一刻眼睛的光感就以極快的速度調整了起來,幾個呼吸之後就不用抬手製造陰影也能直視夕陽。
這是和嚮導結下了足夠強韌的連結之後,哨兵才能得到的福利。
在沒有實體結合的嚮導之前,就算是在感官控制上最為擅長的利馬斯特人也做不到這麼快,這麼精準(而不是往相反方向使勁兒)地調整自身感官。
——幾乎比普通人還要輕鬆。
暮紫色的眼睛倒映著從橙紅一路漸變到和自己眼睛無甚差別的天光,在艷麗的光色中熾白的那一點核心落下海平線的同時,哨兵把一路都當臂章別在身上的面具罩在了臉上。
名為沃爾托的面具慘白空洞,纖細的金線在額心向外織出一片複雜晦暗的圖紋,格外精巧也格外非人。
是一隻沒有來處也沒有歸屬的鬼魂。
停在精神領域的灰林鴞像是突然被什麼信號觸動了。小灰展開翅膀直接滑進了現實,然後艱難地停在林娜伸出的手指上。
嬌小渾圓的貓頭鷹停在它爪子都扣不緊的纖細手指上,不滿意地對著自家哨兵叫了兩聲,然後用喙叩了叩林娜臉上慘白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