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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很深地吸了口氣,又極端緩慢地將空氣吐出肺部。直到瓦西里覺得她吐不出再多一絲氣體,前任告死鳥才在兩個短句之後重新說話。
「我只是覺得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我也願意讓CC有更好的選擇,哪怕代價是這個……我也不會覺得不甘心。」
「我知道CC……喜歡我,願意為我做這些,但是……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了解到——」
「是我一直在拖累她。」
「我不覺得和我在一起就是CC……西茜婭最好的結局了,她應該擁有更好的,最好的——不管是什麼才對。」
「而不是一個一身傷病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作,固執又軟弱,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做不合時宜的事情的混帳,和被那個混帳拖下水,不得不一顆顆星球地顛簸。」
瓦西里的眼神升了個級,看自己當年的教導者像是在看白痴。
「你之前是在和李聊天吧,然後不歡而散?」
「是。」
林娜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剛剛成型的爪刃,在一陣金屬相撞的聲音中將胳膊支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然後她特別自然地將下巴放到了手背上。
「我們有一陣沒有討論這些事情了,當時也是話趕話說到了那兒。」
「然後……CC……這一回特別憤怒。」
「簡直毫無意外。」
瓦西里聲音乾巴巴地做了個回應。
「李小姐沒像哥拜爾炮製她的哨兵那樣炮製你,真是充分地表現了她的高尚人格和令人欽佩的自制力。」
「你別把CC和那個渣滓放在一起比較,哥拜爾根本沒資格和她一起進入評論。」
林娜仍舊歪著頭,聲音聽起來漫不經心。但那雙暮紫色的眼睛正逐漸褪去顏色,像是她每一次準備暴起把瓦西里痛揍一頓之前的樣子。
不過瓦西里·柴瑟夫這一回沒有屈服在這雙正逐漸變色的眼睛下。
「但我得說,我找不到別的形容了——假如我對瓊說了這些話,我會在她難過之前先殺了我自己。」
紫眼睛的褪色停止了。
此刻菖蒲色的眼珠凝視著現任告死鳥,倒映著格外扭曲的他的影子。
「……正因為和你成為了情人,所以白塔對胡安娜簡直不能用針對來形容——胡安娜是唯一一個登基五年但白塔仍舊連面上的臣服都不肯給她的君主。」
「你就沒有因此痛苦過嗎。」
「為什麼要痛苦?」
斯拉夫青年帶著藍調的灰眼睛堅定地對上另一雙菖蒲色的。
「我一直很得意,很驕傲——這證明了在瓊心裡,我是勝過整個白塔的。」
「而你覺得瓊會認為白塔不肯臣服是什麼阻礙嗎?」
「胡安娜當然不會這麼認為。」林娜放下手直起身子,贊同似的點點頭,「但你為什麼會覺得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因為自己給所愛的人帶來阻礙——你認為這值得驕傲?」
「為什麼不?」
瓦西里嘴角抽動了一下。
「她不覺得這影響她了,她和我在一起很開心,為什麼我不能為這覺得開心?」
「這是她才能做出決定的事情,我只要全盤接受,然後按照能讓她覺得愉快的方向走就夠了。」
「就算她推動的並不是你期望的變革,而且她自己也並不是真的喜歡這條路?」
「那也是瓊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的事情。」
現任告死鳥終於鬆動了自己的面部肌肉,露出了一個極為微小的笑容。
「而瓊她……雖然不算喜歡,但也從來沒有不認同過這條路。她是真的認為這是唯一能拯救帝國的路,也是真的會為她計劃的,未來的樣子感到幸福的。」
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的不算喜歡只是那些見不到陽光的人抱怨陽光刺眼一樣的感情。
她其實非常認同那條路,只是覺得自己不配走上去。
「既然她會為了這些覺得幸福,那麼為什麼我要覺得這些不對,要去阻止她?」
「哪怕她選擇去死?」
「哪怕她選擇去死。」
瓦西里·柴瑟夫臉上的笑容更明亮了些。
「假如她允許,我就和她一起去;她不允許,我就用之後的時間一直回憶她。」
林娜·阿德爾的眼珠顏色已經回歸了纏繞著灰色調的柔軟紫色,但眼睛的主人神色沒有顏色那麼柔和——她正在黑暗中瞪著自己的後輩,像是剛發現瓦西里·柴瑟夫的本體其實是一隻太空蠕蟲、長了天鵝翅膀的蜂鳥,胭脂色的西伯利亞狼之類的玩意兒。
「你沒想過阻止?!活著才能——」
「可那是瓊自己的選擇。」
瓦西里截斷了林娜的話語。
「而李做的還沒有瓊那麼過分呢——所以你在否認什麼?你想要她去得到什麼?」
帶著藍調的灰眼睛直直對上另一雙紫色的。
儘管是在濃稠的黑暗裡,來自哨兵的注視也總能讓林娜·阿德爾有種自己被徹底剖析開來的錯覺。
「愛上你,為了你去冒險,和你一起四處奔波——那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明明你自己也是為了她去加入S.G.M.,去保護達維多娃院士收留的那批孩子,放棄告死鳥的位置叛國流浪——然後你不讓她去做她想要為你做的事請。」
「你要她放棄你去選擇別的『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