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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現實不是歌劇。
銀髮哨兵在瑪麗塔後腦墊著的手在發現了瑪麗塔的尷尬之後就收了回來,現在和另一隻一起被流動著的金屬包裹,在露易絲面前露出了利刃的光亮。
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眼睛仍舊平靜地看著露易絲,無波無瀾,讓燃在嚮導身上的火一點點熄滅了下去。
「抱歉,我不是來救你的。」
「我受阿弗烈·陶德先生委託,來尋找瑪麗塔·陶德和她的女兒艾特蘭塔·陶德。」
「委託費用已經結交完畢,在完成前作為一個獨行傭兵,我不會接第二個委託。」
露易絲想要尖叫——或者她確實是要再尖叫一次?
瑪麗塔不太確定。
因為在嚮導張開嘴的那一刻,她從地面轉到了林娜懷裡。
與此同時,哨兵輕巧地一掌砍在露易絲後頸上。
瑪麗塔看不見在空氣中消失的奧西貓,也一樣感知不到剛才空氣中猛然擴張又隨著主人意識的喪失而回歸正常的精神場。
然後瑪麗塔和露易絲躺在了一張床上。
銀灰色短髮的小姑娘皺著眉把露易絲放平整,再把瑪麗塔放下來。然後轉身,儘量找了些床單配合一卷薄被把瑪麗塔的下半身墊了起來。
「你……知道怎麼處理嗎?我也就是知道一點止血的方法。」
林娜看著瑪麗塔的時候仍舊皺著眉頭,看起來愁悶極了。
「或者,你能……算了。」
她轉過頭看著被她打開又關上的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護士細瘦冰冷的手輕輕移了過來,拍了拍哨兵仍舊覆蓋著金屬的手背。
隔著空氣和金屬林娜就條件反射地一收,然後才轉過頭來,詢問般地看著虛弱的女人。
「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瑪麗塔的聲音細弱,似乎剛才不知道林娜身份時那幾句話已經耗盡了她僅剩的力氣。
只有一雙仍舊清亮溫和的眼睛看著情緒也不算穩定的哨兵,讓林娜條件反射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把心中生出的煩躁都壓了回去。
——這就好了。
瑪麗塔在心裡這樣想。
剛才露易絲的距離太遠,可是瑪麗塔的位置正好能看見露易絲那句感嘆之後哨兵瞳孔縮成針尖的樣子。
之後護士單憑著過去的經驗就能讀出銀髮姑娘身上升騰而出的負面情緒,不過現在不管是為了安慰她還是被轉移了注意力,這種負面情緒開始消散了。
於是瑪麗塔接著自己的話,安心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被送過來……折……折騰的,之前有人打過了招呼,這裡出現什麼聲音都不要理會。」
「……這樣啊。」
銀髮姑娘半透明般的紫眼睛閉了一下又睜開,似乎顏色重了些。
「那麼我們……」
「我們起碼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瑪麗塔安撫般地笑了笑,說道:「我會記得隔一會兒慘叫一回的。」
曾經送給她們母女能和阿弗烈說「最後一句」的儀器的姑娘眉毛又一次皺了起來,顏色不算鮮明的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條線。那雙稀罕的紫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又轉向了瑪麗塔身邊暈迷中的露易絲。
「……這不是她的錯。」
意識到哨兵又開始想些不太愉快的事情的瑪麗塔又一次開口,落在金屬上的那隻手緩慢用力地抓緊——然後瑪麗塔驚訝地發現,這隻手在金屬的包裹下也在輕微地顫抖。
「我和露易絲認識很久了,她在平時……並不是這樣的人。」
「很溫柔靦腆,或許有一點神經質……不,只是害怕外界,更害怕塔。」
「因為懷孕的原因,她的恐懼更明顯了一點,但這沒什麼。」
「一個為了孩子選擇面對她最害怕的東西的人,本性總不會是太壞的。」
就像剛才,瑪麗塔現在才緩慢回憶起的,剛才露易絲收回要砸下的檯燈杆時臉上掠過的恍惚恐懼,以及茫然和歉意。
露易絲知道這些是錯的。
在清醒時,這是她不會去做的事情。
「假如不是送我過來的那個人用她的丈夫威脅她……」
其實瑪麗塔和露易絲認識不是很久,只是遷移的這一段路程。她們的關係也不是很深,只是瑪麗塔出於護士的責任照顧了她這一路。
所以就像是瑪麗塔在面臨選擇題時會選擇她自己的丈夫和女兒一樣,露易絲只是選擇了她的丈夫而已。
這是瑪麗塔不會原諒,但可以理解的選擇。
「她選擇傷害你還有一個原因。」
哨兵姑娘的聲音此刻清凌凌的,聽不出什麼感情。
「她認為你是個普通人而她是嚮導,她比你高貴,所以傷害你來換取她需要的東西時,她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而她剛才說的話也不全是因為害怕。」
「更多的原因是她根本沒想過自救。」
「她只是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嚮導陷在這裡很委屈,很過分,等著有人來救她,自己卻從來沒想過自己想想辦法,做點努力……」
瑪麗塔放在林娜手上的手微微用力,止住了她後面的話。
兩鬢斑白的婦人看著面容仍舊年輕的哨兵,聲調平淡地說:
「林娜,露易絲只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