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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突然間,馬車停了。
一陣凜冽的殺氣從四面八方襲來,車外趕車的僱傭馬夫突然拔出一把刀,朝車內刺來。「姐姐,躲開!」薄雲一聲厲喝,迅速從背後拔箭射穿那人的咽喉,血濺當場,與此同時,馬車的四面八方忽然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
女人的笑聲,中氣十足,一點不溫柔、不動聽,也不可愛,反而放肆而蠻橫。
「大歡喜女菩薩的人,」一聽這樣的笑聲,薄雲拔出了腰間佩劍,遞給林詩音,神情平靜的告訴她,「我的老仇家了,沒料到她們鑽了這個空子來殺我。姐姐,你待在馬車裡,我很快回來。」
林詩音的武功並不好,也從來沒有殺過人,就算她身上有傷,也必須殺了這群胖得要死、又很不好對付的老女人。
不然,她帶姐姐的這次逃婚,就失敗了。
一陣秋風吹過,落葉帶著半乾的暗紅血跡,在風中打著旋兒落下。偌大的樹林裡,除了鮮血,就是屍體,那些胖得都能攤在地上的女人,個個睜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瞪著樹冠之上的天空,那一支支羽箭就是結果掉她們性命的死亡之箭。
林詩音抱著自己的妹妹,她的半邊嫁衣都已經被鮮血然後,卻不是來自她的血。
「姐姐,答應我,絕對不要回去,」她的妹妹撫上她的臉,輕輕喘息著,鮮血還在不斷從傷口中汩汩冒出,蒼白的臉上神情認真而絕決,「我們姐妹倆,總有一個要幸福,你一定只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如果不是那本隨身攜帶的《憐花寶鑑》,林詩音真的以為自己會失去她唯一的妹妹。
這是她在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了。即便要為此違反和那個人的約定,她也不得不求助和使用《憐花寶鑑》。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姐姐原來瞞著所有人,獨自保管了一件這麼重要的東西。」夜色下的茶室,薄云為對面的李尋歡沏了一杯茶,將當年的事情娓娓道來。
她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上花紋,輕輕道:「二哥,我告訴過你沒有,這個蠱,也是那人留給我的。」
十五歲的少女,初次為了意氣之爭,行走江湖,卻不料招人用毒物暗算,當掉了身上最後一樣值錢的東西,被一輛騾車一路拉回了李園。
大夫說,再晚半個時辰,毒素就要侵入心肺,藥石無醫了。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明明我的箭法那麼好,為什麼會被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暗算?」薄雲捏著茶杯,看著水中的茶梗立起,她低低道:「然後那天,我遇到了那個人。」
明明身體虛弱,她卻偏偏要半夜三更去屋頂吹冷風,拿命不當命。
她不明白,為什麼二哥可以在江湖上有這麼大的名氣,她第一次出門卻只獲得這麼一個可笑的結局:「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女孩低低的呢喃,竟然引來了一個含著笑意的聲音回覆:「那要不要我幫你?」
月光之下,那人仿佛乘月而來,忽然而至,衣袖翻飛,飄飄仿佛要仙去。直到今日,薄雲依然記得自己初見那人的震撼,亦正亦邪的氣質,妖孽一般的笑容,讓人印象深刻,而那俊美的容顏反而不重要了,見過他的人,只記得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卻對他的五官記憶不清了。
「你可以幫我?」十五歲的薄雲呆呆地反問。
「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姑娘,」那人掩袖輕笑,道,「看著你的八字和我夫人還有那麼點緣分,我且送你一樣好東西,你樂不樂意要?」
薄雲其實沒有聽得很明白,她呆愣愣地點點頭,心裡實際上在想,這麼好看的人,居然已經有妻子了啊。
那人從袖中掏出一物,在她的眉心輕輕彈了彈,薄雲只覺得額頭一涼,有什麼活物似的東西進入了身體,她一驚,聽得頭上那人笑著告訴她:「小姑娘,這是好東西,不過得到了,也會付出一點代價。當然,你若不願意要它,也是可以的。」
說完這句話,那人就消失了。
他種在她身上的,就是萬蠱之蠱,其宿主可百毒不侵、強身健體,不僅有助內力修煉,連宿主的鮮血都是解毒的寶貝。
唯有嬌美的容顏,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薄雲一直不知道,那人最後說的「她不要也可以」到底是什麼意思,因為多年以來,她走遍大江南北想尋找這人,或者尋恢復容貌的辦法,都一無所獲。
直到她看到自己姐姐身上那本《憐花寶鑑》,還有隨後追蹤姐妹倆而來的孫駝子,他將此書的主人授意把此書的醫者卷留給薄雲的消息告訴她。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給她種蠱的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千面公子,王憐花。
「我學醫靜不下心來,姐姐為了我,也為了你的病,便潛心研究醫者卷的醫術,但她總對你存有愧疚,認為自己占了你的東西,」薄云為對面的男人又沏了一杯茶,淡淡道,「可是我不這麼認為,我只覺得你負了姐姐,一想到便恨你入骨。」
她抬眸,清澈的眼睛直視著李尋歡,但眼中複雜的神色令人讀不懂,她輕輕道:「於是我第一次翻開《憐花寶鑑》,特地為你去配了一種藥,然後折返回去,讓你服下。」
李尋歡忽然覺得頭部有些隱隱作痛,一些被遺忘的記憶片段模糊閃現,他皺著眉道:「為何我記不清你曾經回去過?」
「因為這種藥,叫黃粱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