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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薄雲萬萬沒有想到,當他們趕到戰帖所在地點的時候,那裡只有一個人,和一具屍體。
那個人很高很瘦,他正抬頭注視著那具被釘在瀑布上的屍體,無論是人還是屍體,均是孤零零的,動也不動。
聽到有來人腳步,他回頭,那雙鐵灰色的死魚眼珠里竟微微閃過一絲慌亂。
荊無命當然不會因為殺個把人而慌亂,即使這人是嵩陽鐵劍郭嵩陽,即使這人為了試探出他的招式、把傷口展示給那個人看,不惜把自己的身體牢牢釘在瀑布上。
他慌亂的原因在瀑布之上。
一個身著金黃色衣衫的人影,飄然而下,穩穩地落在他的前面。
「你們,想必不是來試刀的?」他身上不帶兵器,身形也不是十分高大,連說話的語氣也平平淡淡,毫無感情。
可是卻仿佛一座巨大的高山橫亘在那,誰也不能越過他去,誰也不敢忽視了他。
薄雲笑了,她長長一揖,朗聲道:「久聞上官幫主威名,今日得見,果然名副其實。」
上官金虹的目光本來停留在阿飛身上,他一向對這個少年人很有興趣,近日聽聞他新多出來一個表妹,似乎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毒醫之技,只是來歷不明。
可是這一對少年少女誰也沒有接他的口,他們靜靜站在薄雲身後,好像布景板一樣的存在。
上官金虹熟悉這種站姿的位置,因為荊無命一直如此站在他的身後,隨時準備配合他的動作。只是今天,就在剛剛,當面前的三個人出現時,荊無命綿長的呼吸有了片刻紊亂。
他絕不認為那是死去的郭嵩陽造成的。
那麼這三個人……
「林詩樂?」上官金虹銳利而陰森的目光最終停留在薄雲身上,他一口叫出了她的身份。
薄雲並不意外,笑道:「上官幫主消息靈通,竟連這種事也知道。」
「不過,既然上官幫主已知我的身份,便知我為誰而來吧?」薄雲歪頭淺笑,目光沒有半分停留在荊無命身上,只道:「憑我們三人自然不是幫主與荊少俠的對手,只是我那表哥的動作似乎慢得很,上官幫主,你說他人已到了麼?」
江湖上無人會稱呼荊無命為「荊少俠」,「少俠」二字冠在荊無命頭上未免怪異,他行事既不有「少」年人習氣,也不是「俠」者。
他是殺手。
薄雲好似懵懂無知,居然如此稱呼他,連上官金虹露出一分古怪神色,反倒是荊無命自己,臉上的肌肉好像僵冷死硬掉一樣,連眼珠子也直直對著前方,沒有半分表情。
這時有清朗的笑聲從遠處傳來,聲到人亦至,足見其輕功之高,雖然小李飛刀並不以此見長,但綿長渾厚的內力顯然告訴上官金虹,對手那名聲在外的糟糕肺病起碼好了一半。
薄雲嘆一聲:「二哥,你來晚了。」
望著郭嵩陽的屍體,李尋歡亦顯出動容神色,目光悲慟:「我的確來晚了。」萬丈瀑布一瀉而下,郭嵩陽以自己的兵器將身體牢牢釘在瀑布石壁上,流水快速沖刷過他的血跡,最後只留下乾涸的血跡和他身上密布的傷痕。他寧願死也不願對手毀掉他的屍體,無非想讓李尋歡透過自己的傷口,看清敵人的招式。
這確實是一個重義氣、輕生死的真漢子。
「荊少俠不愧是上官幫主一手培養出來的高手,輕鬆單挑成名已久的嵩陽鐵劍,佩服。」薄雲一口一個「荊少俠」,連剛來的李尋歡也露出古怪面色。不過確實,這傷口是左手劍,一看便知由一人造成,郭嵩陽的層次,還根本輪不到上官金虹出手。
薄雲常年於密林苗疆等偏遠之地穿梭,和中原武林沒啥交集,並無多少名聲,金錢幫對於她的情報也僅止於她和林詩音的姐妹關係,以及她擅用箭,如此而已。
上官金虹眼裡的對手只有一個李尋歡,故而雖然她三番五次隱隱挑釁,也只是讓上官金虹覺得礙眼,如此而已。
若不是她今天帶了阿飛和那個少女來,上官金虹有把握在這裡殺掉李尋歡,他不會講究什麼一對一的單挑,荊無命和他的配合,絕對能保證萬無一失。
上官金虹喜歡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再出手。
於是今天的時機顯然不適合。
大好時機,竟被這個女人破壞了。
他盯著薄雲看了一眼,繼而道:「林姑娘看似很欣賞我的人的刀法?」
「如此,不妨切磋一番?」上官金虹平靜地掃了一眼站在他背後的人。
荊無命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亂了。
果然。
「切磋?上官幫主誤會了,要殺我二哥的人,自然是我的敵人,」薄雲笑容一收,投之以冰冷甚至怨毒的眼神,一字一頓道,「而我,只想取敵人性命。」
李尋歡淡淡插口:「小雲,如此說來,上官幫主不也是你的敵人?」
「大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阿飛忽然道。
一瞬間的空氣仿佛凝固,瀑布的水聲嘩嘩,卻給人一種安靜得可怕的感覺,幾人隔著一條小溪對峙,誰也不動。
「恐怕,只能改日再約。」上官金虹緩緩開口。
李尋歡亦緩緩道:「隨時恭候。」
目送著兩個一前一後離開的金黃色背影,李尋歡的目光中露出深思,可他還沒來及說什麼,就聽阿飛疑惑地問:「雲姐,你挑釁荊無命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