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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你走了,摩拉克斯必歸我。啊不對,摩拉克斯本來就歸我,鐵匠送來的那盤豆沙糕也歸我!」
「小孩子還是多做點活,少做點夢。」
信口開河的友人們差點沒掐起來,摩拉克斯的離別愁緒都被衝散了許多,在他們的懷抱里,他遽然有些哭笑不得。
這樣,也好。
第14章 竟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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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終的殞命,鹽神的離去,都對璃月港的生計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雖說馬科修斯用肉饢便攜,解決了撤離路上十餘天的口腹,但大量子民撤往璃月港,璃月港的食糧又開始捉襟見肘。
璃月港近海,土地含鹽過高,耕地本就難以開墾,多半為圍墾、山田,摩拉克斯與歸終簽訂契約結盟,為的也是歸離原適合耕種的土壤。那時在歸終的提議下,璃月港甚至遷了一部分百姓去墾荒,眼下歸離原毀於一旦,食糧不夠的話,就得走以礦、鍛織交易的路數,然而魔神戰爭方起,商路並不安全,甚至一不留神,就可能喪命。
二是與鹽神的交易無法繼續。璃月港與歸離原的鹽往昔穩定來自與鹽神的交易,鹽神離去,璃月港剩下的鹽只能撐下一時。璃月港存在的煮鹽一法,全靠煎煉,眼下的情狀看來,煮鹽效率太低,人力、柴禾都耗用過多,產量也不能滿足增多的人口。
好在摩拉克斯以雷霆手段震懾了不懷好意的魔神,讓璃月港有了商議民生的餘暇。摩拉克斯召集仙人人類,共同商榷出路。
對於糧食,是繼續圍墾,擴耕山田,天遒一帶雖然地勢險峻,但因為是龍王的治地,也可以分散些人過去。同時也要冒險行通商路,即便是戰爭時期,相貿也不會停止,只是要理清前去是哪位魔神的治地,前去相對安全的地域。對於鹽,原本討論上還是沒有太多辦法,但沒過多久,有人向摩拉克斯獻上日曬鹽法,建灘制鹵,不光鹽白細膩,出產也是煮鹽的十倍不止。
有神之眼沒神之眼的貨郎上了路,派出的仙人陪伴在他們身邊。華予則和馬科修斯,以及其他仙人留下,用元素力處理土裡的「毒性」。
魔神死後的殘渣會侵蝕土地,甚至引起各種瘟疫,接觸多了還會令人發狂,而戰爭開始後,魔神殘渣甚至有瀰漫的趨勢。華予淨化能力沒有馬科修斯強,她聽從老友的指揮,指哪打哪,沒有含糊過。
但魔神們的愛人五花八門,戰爭的余火很快就再度點燃了這片土地,起初征戰的大多數是魔神與魔神眷屬,後來加上了被奴役和有野望的人類,有神之眼也好,沒神之眼也好。
摩拉克斯再強,四面八方的敵人也是殺不盡的,他原來並不敬受帝君之名,眼下也不得不成為這片港灣的執掌。人與非人都響應了摩拉克斯的召集,組建了一支捍衛家園的千岩團。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干城戎甲,靖妖閑邪。這是頭領請摩拉克斯賜名的由來,也是千岩團心中的信念。
只是信念並不能決定一個人的死,也並不能決定一個人活著。
從商路逃回來的人渾身鮮血,只帶來了夥伴的箱籠;去除諸邪的人屍骨不存,唯余林間一蓬乾涸的沉血。倘若魔神的死是履行了他們的職責,那麼地上這些生靈的死又是為了什麼呢?只是為了高懸的天一句虛無縹緲的話嗎?
魔神間的死斗,憑什麼讓無關生靈的命去填呢?
華予看老婦人捧著指骨終是落了淚,遺物來自千岩團里沒有神之眼的普通人,他只是在巡守戍衛邊線,魔神派來的斥候就啃噬了他的身體,什麼也不剩下,除了那節在血的浸染下發黑的指骨。
即便是大勝而歸,這樣抱著遺骨殘肢的人還有許多。
即便摩拉克斯就在身側,即便她也是勝利里的一位,即便她衣擺還流著敵人的血,華予也抽噎起來,眼淚像雨線一樣墜下。與神同行的歲月里,人們並不懼怕與他們的神明對話,老婦人反倒安慰她:「您別哭啦,我的孩子知道他在做什麼,他死了,自己也是甘願的。娘娘,您再哭,我們怕惹您傷心,就不敢哭了。」
華予斂了淚,點了頭,從此她沒有在他們面前哭過。她不能讓她的悲意,也成為他們的悲意。
摩拉克斯大概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因此他的眼裡沒有淚。只要帝君不倒,他們就不會倒下,所有人都這樣堅信,他的平和淵重,甚至說得上冷酷的神容,在這個時代反倒成了所有人的旗幟,令人安下紛亂恐懼的心。
可華予也曾看到過那張無邊殺伐的儺面被掀開的時刻。
那是浩劫過去的深紅沙場,空無一人的大地上只有堆積的屍骨。烏黑的鴉鳥盤旋於天空告喪,神祗站在山坡上,用描金似的瞳眸注視腳下的腥膻。
他眼角硃砂瑰麗的像夕熏赬霞,又像是隱在翳影中的一刀傷痕。
摩拉克斯在屍骸前沉默。他低垂著眼,金芒寡淡,面有血跡不拭,他在刻入記憶,那是一種傷己的憫恤。
華予忽然意識到,摩拉克斯擅長殺戮,卻也許不擅長思考殺戮。
這是塊混亂、無秩序、陰冷濕寒、毫無公義的地界,而摩拉克斯,是和她喝茶也要把杯盞雕得花哨漂亮的人。
他的禮他的仁義他的公平,在這個世道,反成了凌遲他自己的苛刑。她好一些,卻也被突如其來剜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