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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華予徹底撐不住了,她眼白一翻,人伏倒在了圓桌上——她倒的位置,還有人貼心放了個蒲團墊臉呢!
「這次你比我快了一息。」阿萍有些不甘不願地說道,然而歸終也不滿意:「七勝七負,你我打了個平手,結果如此。下次你我再比好了。」
少女友人對視之間,又湧上鬥志來,她們還在各自思索下次換什麼關於音律的議題,耳畔遽然傳來熟稔冷漠的問詢:
「明明知道山君不通旋律,只曉得情感,你們還奏清平調,曲子更好入眠得更快是吧?她只要聽了兩次,就會大睡不醒,連吃食毛絨絨引誘都沒用。」
「先前已十餘次了吧,你們又把山君請過來?你們是人嗎?」
歸終與阿萍回首一看,留雲借風真君憑倚在花樹下,她勾起俏麗唇瓣,抱胸對著她倆冷笑。留雲是她倆的好友,也因為被她們無窮無盡關於樂理的爭論擾得煩不勝煩,特地請了帝君出山給她們做了結,可惜帝君邊說著「都有理」,邊以舉辦典儀為藉口摸走了滌塵鈴。
但法器是可以再造的,爭論沒有下定論,那就可以吵到時間的盡頭裡去!帝君跑路,她們還有山君,誒嘿!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山君聽什麼樂曲都會入睡的性質,才能公平公正的給我倆作出決斷。」歸終搖頭晃腦,阿萍也點頭,又稍微有些遲疑:「小花姐姐不會怪罪於我等的。……應該,不會?」
留雲一扶額頭:「萍啊,明明山君是看你長大的,你有把琴也是山君送的吧?」
阿萍有些赧澀地笑了笑:「所以我總覺得她會縱著我,就像帝君一樣。」
那也不能是你聽了歸終的胡鬧,把山君綁回來的理由吧!留雲嘆著氣看兩名友人對視開始擠眉弄眼,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偷笑,算了,山君叫不醒,要麼叫帝君來帶人回去,要麼帝君有事等她自己醒,她倆應該挺熟練了,反正不能叫若陀龍王,他帶人回去的架勢是扛麻袋,山君醒了喊背痛,就死也不會再遂她倆的願……她給她們倆想什麼主意!
然而歸終和阿萍嘰嘰喳喳,又商量起更過分的事,說什麼春日已至,萬物復甦,琉璃百合開得正好,就應該是賞花的時候,什麼山君睡著叫不醒,那我們就把她再次抬走好啦!留雲眼睜睜看著這兩人把華予再度前後扛起,笑著往花海深處跑了。她總覺得她們不是在抬人。
哦,她想起來了,人間眼下開始逐漸流行起死人入棺往生的風俗。這倆混帳哪裡是抬人,是抬棺吧!
歸終顯然忘記了要交給她新做的機關零件的事,成了不請自來的留雲頭疼地跟著撒歡的兩人後邊。她們尋了個好地方,坐在繁花上,開始談天說地侃大山,說得多的是歸終,微笑聽的是阿萍。真不知道她們哪來的那麼多話,她和歸終爭過一次機關術,帝君裁決完,她就沒什麼和歸終吵鬧的興致了。
但也許是花團錦簇太美,留雲聽著歸終與阿萍的絮語,看到旁邊的山君正在酣眠,她也起了玩心,折了只琉璃百合,別在她的耳邊。儘管她發間杏色的辛夷央了帝君施以仙術,常開不滅。
暈紅漫天,水光瑟瑟,夕暉余照晚,帝君終於在殘陽即將落下時出現在了歸離集。在光輝的背陰下,她們看不太清他昳麗的面龐,只是那雙熔金似的瞳眸,在變得殘破灰藍天宇下仿佛肅殺又無情。
三人向帝君問好,然後看帝君走到睡得頗香的山君身前,蹲下身,喊了句「華予」,山君即便在睡夢中,也大抵知曉帝君來接她了,於是無意識就化成只團雀,被帝君捉在手心裡——怎麼看都挺神奇,也就帝君來了,她會變成讓他好攜帶的雀鳥,其他人一概不賣帳。
按往常帝君應該捉完就把團雀往他沒戴的兜帽里一扔,帶著小鳥直接回去了,但這次好像有點不同。他只是隨意瞥了眼手心裡的團雀,那雙被敵人說做殺伐無情的眼眸陡然彎成一弧月牙:「怎麼在腦袋上橫了朵琉璃百合。」
他好奇地顛了顛:「還抖不掉。」
山君的辛夷在變小鳥時會變成耳洞邊的小黃點,至於頭頂的大花嘛……留雲鎮定地別過眼去,是誰幹的,反正本仙不知道。
帝君似乎被團雀簪花逗得不行,他與她們告別,然後忍笑走了,看方向不是回洞府,好像是找若陀龍王去分享趣事了。無他,小小的鳥,大大的花,不能說風雅,只能說,還好這花不是綠的……
見帝君走了,裝端莊淑良的阿萍歸終全把目光針扎般投向留云:「你是人嗎?嗯?小花揍你信不信?」
留雲冷靜道:「不會發現的,上次鳴海棲霞落款的石碑她就沒看到。」
當時提議立石碑的歸終由衷感慨:「薑還是老的辣,之前鳴海棲霞誤讓小花姐喝酒,小花姐唱了起來,呃……」想到那時候鬼哭狼嚎的場景,歸終還是耳朵一痛,阿萍接過她的話:「鳴海棲霞嚇得蹦出一句『山君好酒量』,哪知移霄導天不知發了什麼詩瘋,接了句『飲後放高歌』。」
想到後來的場景,三人齊齊沉默。若陀龍王看熱鬧不嫌事大,涼涼接了句「高世不堪醉」,本來嘲一會山君就算了,結果帝君神來之筆,說了句「獨我醒山阿」。由於打趣的實在太過分了,歸終義憤填膺要立個石碑把這詩刻下來,以揭露岩王帝君的陰謀。至於落款,眾人爭執不下,直到留雲說了句鳴海棲霞惹的,他得上。鳴海棲霞就差沒哭了,帝君鎮靜地安撫他:「無妨,她不會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