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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瘦骨伶仃,毛絨絨摸著也硌手。魈當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帝君大抵是知曉的,不然也不會在邊上悶笑。
他被託付給了浮舍他們照料,帝君教他用槍,山主也會帶吃食過來。她不知怎地,和浮舍很是意氣相投,原本還端著長輩架勢,後來就恢復了本性,開始和浮舍一起鬧他,說些小鳥趕緊長大的怪話。
她和浮舍看他吃那時唯一能入口的杏仁豆腐,說什麼等他好了,要拿只筆在他臉上一左一右畫王八,他忍不住站了起來,沒留神撞上山君的背,她哎喲痛喊了起來。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成了個石頭,結果反聽她興高采烈地對浮舍嚷:「他終於忍不了了,動手抗議了誒!」
這句「吾家有兒終長成」傳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傳到了帝君那裡。授他槍法的帝君笑了又笑,認真給他解釋:「不用畢恭畢敬地對著人,她希望你放鬆些。」
他後來依舊沒能做到這點,又被浮舍畫了個黑眼圈。墨是山君供的,怎麼也擦不掉。他的兄姊看他笑得伏仰,於是他提槍氣得和浮舍大打一場,然而面對山君,魈仍是踟躕。
他敬帝君,也敬山主。只是面對山主,他有些微微的悚然,即便山主不會迫他。
山主只歡喜獸類的絨毛,他維持人身,應當……無礙?
帶上彌怒裹好的包袱,魈往輕策莊的方向啟程。
魔神戰爭結束,璃月欣欣向榮,千岩軍依舊駐守,治病救人的開了不卜廬,與夜叉並肩的葬者設了往生堂,統籌後方的大商人,設立了七星八門。帝君得了分擔,閒暇時余,也會到景色秀麗的輕策莊煮籩筍,翹英莊賞茶花。
一路佳景怡然,黛雲遠淡,野花次第旋開,絨絨青草豐茂,阡陌一轉,進了竹林深處,風吹疏影,颯颯搖葉,鼻尖嗅到了燉筍的鮮郁香氣,魈在翠梢的罅隙里,瞧到了飄著光火的小火爐。
焙燒的紅泥瓮闔了蓋,仍有水氣咕嚕頂著頂子,發出輕微的哐當聲。
龍王不在,帝君捧花鶴纏枝的天青望月杯在啜,山主則一手搭在石桌邊,另一手肘支在蒲團上,霽青的衣袖滑落到底,綢紗縠皺,她手心撐頤,霜白的腦袋要點不點,眼看就要睡著了。
魈頓住腳步。彌怒果然是個騙子!
食言者當受食岩之罰,魈的心裡積累了隱雷般滾滾的怒意,可那兩位離他不遠不近,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剛僵持在原地,耳畔傳來帝君的話語:「思來想去,我仍有一惑不解。」
「華予,上次七神聚會上,你為何要應大慈樹王,說你是我眷屬?」
因風神邀約,七位塵世執政形成了在璃月聚會的慣例,不光有作陪的影武者,七神有時也會攜眷屬,這點魈聽應達談起過。山主愛化鳥雀掛在帝君身上酣眠,無意赴了七神聚會也不為奇。
帝君的語氣與其說質問,不如說是求知。
被燉筍香氣饞的口涎都快溢出來的山主遽然清醒,她用手揉了下眼,神光爍爍:「那天大慈樹王問你有沒有眷屬,那別的神有的,摩拉克斯也要有啊!本來世人眼裡,我和若陀同你的眷屬差不多。」
摩拉克斯眉目間帶了笑:「你總說我講究,自己卻在奇怪的地方執著。」他搖了搖頭,凝視杯盞里琥珀似的水面:「不論此事,但當時你說的你是我的眷屬一句,口氣頗為認真。」
「千年之後,你仍舊想成為我的眷屬。為什麼?」
他說得篤定,儼然明白友人的心思,湛湛的茗茶卻映出摩拉克斯的困惑面容:她的念頭從何而起?
不知哪裡飄來的妃紅海棠花瓣落在他的手側,摩拉克斯恰好抬首,華予對上他不解的瞳眸。
是蠻怪的,朋友怎麼想也比眷屬好。華予輕撓鬢角:「第一次說,好像是因為當你的眷屬,就能和你捆一條船上,我也怕被拋下嘛。」
摩拉克斯記性很好:「你說了第二次。」
「是哦,我說了第二遍哈哈。」華予訕笑兩聲,她似乎記不得當時的所思所想,絞盡腦汁後,才給摩拉克斯答覆:
「呃,可能和最近這次想的一樣,因為,摩拉克斯沒有眷屬?」
「『摩拉克斯沒有眷屬?』」摩拉克斯迷惑地重述一遍,他長指抵下頷,愈發不解:「聽你的話,似乎是想成為摩拉克斯身邊唯一身份的意思。」
華予醍醐灌頂:「是這樣,如果我成為你的眷屬,那不是就是你跟前獨一無二的存在了嘛。」
「就像若陀是你身邊的『龍王』,浮舍是你座下的第一大將,我也想有一個這樣的頭銜。」
摩拉克斯作思索:「山娘娘,山主,山君,岩王帝君的摯友。倘若是他人的稱說,千年以後,這些也都有了。就理性而言,那絕非是聚會之上,你說出那句話的理由。」
華予對自己的心思都挺費解,她想來想去,最後乾巴巴地摳出點殘渣:「好像,和他人的稱呼沒太大關係?我想要的是和摩拉克斯的關聯,沒人能替代的那種?」
摩拉克斯眨了眨燦金眸:「如此,倒也能算得上緣由。」
「可你在我心裡,原本就與他人不同。」
華予用力搖腦袋,她駁斥道:「不對,所有人在你眼裡都是不一樣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不就是種一致了嗎?」
「唔……」
摩拉克斯凝眉忖思,他又用瀲瀲的玉潤眸去瞟華予:「說得似乎有些道理,不過就我而言,我並不贊同你這句話。況且,七神即便有眷屬,眷屬也不止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