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可我不需要眷屬,我只需要朋友。」
悠然地,輕快地道出這句回答,摩拉克斯努力給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以普遍理性而言,你說的確有道理,不過不知你是否有所察覺,我會在最初答應與你契約的理由。」
山鬼認真在聽。
「我為平息海災,起高山截斷水流肆虐,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海嘯洪災,皆為水中魔獸鬧騰不休,從源頭止住災患,就得殺凶獸以平息。」摩拉克斯稍作思考,款款而談:「若我時常離開璃月港,璃月港無魔神守護,人心浮動不安,我邀你一同前往璃月港,是請你幫忙坐鎮。再者,山鬼並非孱弱的種族,假以時日,你必有守護一方土地之能。」
摩拉克斯甚至貼心為她解決了一切煩惱:「唔,或許你知道,我有位龍王摯友常隨我身側,但他也要去處理龍蜥躁動,分身乏術。」
他言語誠懇動人,原本就是張高山峻岭般俊美的肅容,說出的話仿佛讜言嘉論,猶如對話之人無可挑剔,舉足輕重。山鬼腦子一暈,差點就要點頭,她又忽然十輩子的靈光都閃在自己的腦門上:「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現在那麼弱,能守啥啦!又不是非我不可!」
摩拉克斯在「怎麼能這樣」的眼神中大笑起來,他在山鬼越來越不善的目光里輕咳兩聲,眸光瑩潤:「即便這樣,你來嗎?」
山鬼看他許久不說話。
這個人在邀請弱小的,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生物,並且不惜用費心編織的言語來說服她。
這個世道沒有所謂的公平,弱小的東西就是該死的,如同棄之若履的殘渣,她遲早會死在這片天地,她早就懶得活了。
直到摩拉克斯覺得她要把眼珠子都瞪出眶的最後,山鬼深深低下頭,向他長躬,表示臣服:「摩拉克斯,我懇請成為你的眷屬。」
摩拉克斯唇角彎彎:「恕我拒絕。」
「誒!」
山鬼大失所望,蜜色的瞳眸骨碌碌地轉,不知道想著什麼壞念頭。為什麼要執意成為他的眷屬呢?
摩拉克斯想了想,依舊不太明白,於是道出另一個問題:「既然契約已定,山之魔神,往後要如何稱呼你?」
山鬼拼命搖頭:「一片土地怎麼會有兩個魔神?既然臣……做你的朋友,我就不做什麼魔神了,原本就不喜歡我自己的魔神名,如今也不要了。以前聽那些人唱的歌,有句『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還挺喜歡的,我就取名叫華予吧。」
歲月之末誰將花贈予,令我年輕永駐等你歸來?似乎有些悲苦了。不過,無妨。
年歲尚輕的岩王帝君沉吟須臾:「倒也是個好名字。」
第5章 道平常
======================
金烏從雲間徹底探出頭來,深秋晨曦的涼意在輝芒下無所遁形,微風拂過,干褐枝頭的枯黃葉片飄浮,落到了銀霜似的長髮上。
華予晃晃腦袋,沒能把柄尖沒入發縷的敗葉抖下來,反倒讓殘葉滑向更深處。見她表情越來越暴躁,鍾離遽然哭笑不得,伸手摘去在她鬢髮作怪的麻煩精。
「謝啦。」一動不動等鍾離給她薅完,華予才眨眨眼道了聲謝。然而沒等鍾離開口,華予便清嗓子打斷了他的話:「咳,你的下一句是,舉手之勞。」
鍾離終於是沒忍住,他叩起指節,對他擠眉弄眼的狹促鬼額頭輕敲:「這個呢?」
華予陡然捂住腦瓜哇哇亂叫,甭管捂住的是不是被彈栗的位置:「對味了對味了,是這個味!」她說完又悄悄抬頭看了眼鍾離,小聲問:「過去多少年了啊?」
鍾離奇異地沉默須臾,而後,他予以答覆:「五百餘年。」
「怪不得變化那麼多,你都成往生堂客卿了。」華予笑:「所以現在的名字是鍾離嗎?哪個『鍾離』,要怎麼寫?」
好像想到沒東西能書寫,她把手伸了出來,直勾勾遞給自己,仿佛從未跨越百年的歲月。
鍾離的記憶一向很好,好到屬於他六千多年歲月的每一樁故事都記得,於是他如回憶中的自己一樣也伸出手指,在那雙常年習槍指腹生繭的手心裡勾畫文字。可剛碰觸到她的手,鍾離就從幻覺里清醒了。
那隻手冷得像冰,不像活人的溫度。
「原來是這兩個字。」終於知道字怎麼寫的華予捧著手連連點頭,她似乎對自己的狀況一無所知,只是高興於明白故友新名字的筆畫:「是個好名字,那我以後就叫你鍾離了!」
鍾離聞言,莞爾說道:「隨你喜歡。之前我見若陀,他說叫不慣我鍾離的名字,要叫我摩拉克斯,正好和你相反。」
「嘖嘖,那條頑固不化的大胖龍。」華予立馬數落起了若陀的不是:「損我倒是挺會的,認定了什麼就不肯改,新生活就要個新名字嘛!他怎麼出來的,不會是挖洞挖出來的吧?」
華予自覺只是說了個冷笑話熱場,哪知鍾離直接大笑:「如你所想。他用化身迷惑了幾位礦工前往南天門,恰巧被我遇上。」
華予的表情出現了幾秒的空白,接著不懷好意的開始擠兌:「我覺得他幹這傻事應該和磨損沒關係。」
「倘如若陀聽到,這裡又該熱鬧了。」鍾離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唇角微彎,可還沒等那些過往如畫卷在他眼前展開,面前的故人已經機警地揮退了他的念頭:「不管怎麼樣,鍾離客卿,請公平地作出判斷,笨蛋是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