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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理性而言,是樁難解的疑題。
璃月的冬天出乎意料的溫暖。
沒下新雪,甚至挺暖和,常青的樹木油油地散發光彩,璃月港紮好的璀璨霄燈擺在木架上,連續三年大受好評的皮影戲手藝人也搭好了戲台,整個璃月港都洋溢著辭舊迎新的喜氣。
誰也不會選在過年出殯,往生堂早早就放了假,胡堂主百般無聊想再組次飯局,又被行秋叫了出去,說是辦什麼新春詩友交流會,準備的如火如荼,連不善此道的香菱和重雲都被叫了去作陪,對此最喜聞樂見的大約是魈上仙。
這次在客棧依舊找不到魈上仙的人,也許是不知從哪得了他同華予一起來的消息,華予對此很是遺憾,口裡嘟囔著「飯局」。不過聽旅行者說她收到過魈的信件,說是前幾日以單純的朋友身份去看望了削月,那麼說不定以後他也不用海燈節特意去找魈了。
所有人都在變化,華予大概也會變化吧。
那麼她要在海燈節上與他說上什麼呢?
海燈節的當天是個晴朗冬日,白天各路集市在張燈結彩的街道上吆喝叫賣,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眼花繚亂,甚至吸引了不少外國客人。
鍾離和華予是頭頂倆花環在集市店鋪里閒逛的,華予的元素力恢復的不夠,所以枝條里的花苞小小的,種類也不多,他們把這頂變化後的花環也掛在石鎮子的一角上,在花環枯萎後,想必會有春天來臨。
他們還在山裡用了午飯,烹飪神機已經疊代了好幾版,味道幾乎能夠媲美大廚,讓人不由想起阿萍與歸終當年的音律之爭。
人不必總懷念過往,但鍾離仍舊好奇華予要說什麼。
到了傍晚,夜色初上,冰封的謎題才有了消融的時機。
晴朗的冬日連夜空都是爛漫的,星星沒有被烏雲覆蓋,銀白的星河像閃光的流水,緞帶一樣掛在天上,比星子更明亮的,是璃月港所有人都開始放起來五彩繽紛造型各異的霄燈。
輝煌的燭火籠罩著一切藍紫色的天空,連薄絮般珍珠灰的積雲也被映照的透亮,接下來就是火樹琪花即將升起了。
三碗不過崗的說書人已經去看熱鬧了,賣賭石的也收了攤,跑得無影無蹤。
眼下的吃虎岩寂靜的很,大家都去碼頭準備等煙火綻放,只有兩個看慣了花焰的人坐在屏風前的木椅上,鍾離在啜從翹英莊捎來的春茶,華予則盯著桌上一大堆的小吃,考慮從哪個開始吃起。
「……到底要從哪裡開始啊!不管了,一鼓作氣好了。」
朝零嘴發出了豪邁宣言,也不知道她要從哪裡開始一鼓作氣?
有點像知道問題的答案,鍾離側目看過去,就見埋頭小吃堆里的人不知何時,陡然抬首看向他。
華予的雙眸格外明亮,仿佛瞳子裡有璀璨星河閃爍,鍾離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裡的杯盞,偏臉去看她想做什麼。
華予離了凳,「嗖」的一下站起來,她躡手躡腳,稱得上是鬼祟地邁到坐著的鐘離面前。咳嗽一聲,她俯下身,手比在鍾離耳畔咕噥:「我之前說,要和你說個事。」
鍾離不動聲色地點頭。他記性很好,當然不至於忘了她幾周前就說過的話。
「那,我現在要說了。」
她湊在他鬢邊,小聲嘀咕了句,接著是一大口吸氣聲,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準備。鍾離沒等來她接下來的話,卻等來了草木的清香,溫濕的唇瓣輕輕吻在了他緋紅的眼角上,像翩翩蛺蝶陡然縈落在花瓣。
他猝然睜圓了眼。
倘若孩子尚有憑藉本能的行為,那麼知曉一切再度施為又是因為什麼呢?
煙花驀然竄上了蒼穹,赤鳳拂雲,丹英流熒,剎那亮如白晝,晦暗的面頰變得清晰可見。
光彩在他們面上明滅。
煙花聲停下來了。
銀霜般的髮絲在風裡微晃,華予眼眸里的晶亮始終沒有消散:「我就想告訴你這個,也不需要什麼回答。我只是怕哪一天我又死掉了,沒有告訴你這些的話,我得多遺憾啊。」
所以她要告訴他。
「不過我以前口頭上說的好像有點多,就做了點犯規的事了哈哈。」華予撓了下頭:「雖說是要殺要剮都行,但我總覺得你不會,所以就這樣了吧?」
她的一鼓作氣已經結束,是時候和小吃奮鬥了!華予剛想轉身退後坐回去,自己的胳膊就猝然被拉了下來。她回首一看,自己的手指遽然被另一隻修長的手勾纏住。
是鍾離的手。
華予僵在原地,沒有動彈,任憑鍾離安之若素地摘了烏黑皮手套,柔軟指腹刨根到底地往她手心裡一蹭,他面上閃過幾分瞭然:「你的手心,的確在出汗。」
所有的風輕雲淡都猝然消失,像戳破的氣球,砰砰亂跳的心臟都停了,華予手指顫抖,她差點沒大罵出來:「換誰都會緊張好不好!」知道也不要說出來啊!
這人究竟怎麼回事嘛!
鍾離終於是低笑起來,他笑得華予牙痒痒,恨不得咬上他一口,她忽然聽鍾離說了一句:「我沒放手。」
她有些茫然。
鍾離抬首,他的眼眸在未央的夜裡像粼粼波光下的茶珀。煙火又升起來了,晶潤的光彩在他眼裡閃灼,像潺潺淌過的明澈溪流。
「要我用言語敘述你與其他人的不同,有些困難。」鍾離慢慢地說:「同樣的,讓我用契約理性對愛意去下定義,對我來說,也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