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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洵然說不出話來,他甚至完全不理會脖子上那把隨時可以要了他命的劍。他只覺得周圍變得越來越冷,冷得沁入骨髓,心臟都幾乎要停止跳動。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玄九第一次聽到有人對他說謝字,還說得這麼認真。
葉洵然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兒,終於當著玄九的面緩緩站起身來。
兩股力量不斷地在他的身體中抗衡,他感到一陣令人作嘔的頭暈目眩。
玄九不知道葉洵然想幹什麼,他默默地看著這個人艱難地邁開步子,走向他,又與他擦肩而過。靈力消失的葉洵然和一個普通人並無兩樣,甚至狀態還不如一個普通人。
葉洵然嘆了口氣,默默地看了一眼玄九。
「我等了你一宿,你帶他離開吧……」
意料之外。
玄九挑了挑眉稍。
葉洵然道:「靈隱山莊再也容不下他了,整個江湖也容不下。我能力太弱,護不了他的周全……」
玄九詫異:「你卻信我?」
「我沒有其他人能信……他和你在一起,你卻不至於害他。」
葉洵然說完這句話,看了一眼依舊在昏睡之中的魏辰星,然後步履蹣跚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他把自己的後背方向完全向玄九敞開著,只要玄九哪怕動一絲惡念,葉洵然都早已死在他劍下。
可玄九收起劍,沒有出手。
因為他看到葉洵然的心已經死了。
一個人心死了,活著和死了,又能有什麼區別?
又一天破曉到來,靈隱山莊裡還在處理草率了事的劍銘大會遺留下的收尾,及各家各派的安撫工作。而本應該在現場主持的司齊卻全然不顧靈虛道長的反對,執意下山親自帶隊搜尋。可無論他們怎麼找,都找不到前一日墜崖兩人的蹤跡,就仿佛這一切從未在這裡發生過一樣。
司齊熬紅了眼睛,任憑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還未仔細包紮,依舊獨自一人焦灼地穿梭在林中。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一堆剛熄滅的篝火,和地上曾經躺過人的痕跡。
可是人卻早已經不在了。
沒有人知道葉洵然此時到底淪落何處,是生是死。更不會有人想到,葉洵然為了替魏辰星逼出體內的熱症而引火上身,為此封閉靈力。
虛弱的葉洵然一個人靜靜地走在林子裡,樹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更加寂靜和淒涼。一路走來,過去十多年的回憶如同跑馬燈一樣回映在腦中。可無論記憶和憧憬曾經多美,最後卻都被玄九的話一遍一遍地刺過,字字誅心——
「你會親口告訴他真相嗎?」
「看他對自己過去十幾年的信仰和認知產生懷疑。然後變成一個生活在仇恨和迷茫里,永遠找不到方向的人。」
玄字門,玄字十五。
一個殺手,天下人可誅之。
葉洵然怎麼會不明白,魏辰星若要繼續在這江湖上苟且活下去,他必須要有活下去的毅力。一旦心受到瓦解,沒了僅剩的鬥志,他將隨時死在任何人的劍下。
葉洵然縱然想告訴他,卻又沒有能力繼續護他。這個真相背後的痛苦,如今只能由他獨自背負。
「是,我無能,我的確不敢。」
第31章 分道揚鑣
等到魏辰星再次甦醒過來的時候,他體內的熱症已經完全消散。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位於半山腰處的山洞口。茂密的灌木林掩蓋在視線所及的下方,洞外天光泛著橙紅色的光華,雲彩變幻,天空清澈明亮。
魏辰星一時間分不清這到底是朝霞還是夕陽。
他四下望了一眼,見周圍並無其他人,便想起身看個究竟,只是稍一用力,便發現腿疼得厲害。他皺著眉頭暗暗「嘶」了一聲,這才想起自己的腿應該是先前掉下北高峰時摔折了。他低下頭望了一眼,發現已經有人給自己的傷口結結實實地包紮了起來。感覺上已經比剛摔折的時候好了很多。
「是葉洵然?」
魏辰星喃喃道。
此時有聲音從洞口外傳來,道了句:「是我。」
來人是玄九。
魏辰星有些驚訝:「九哥?」
魏辰星見玄九牽著那兩匹他們來靈隱峰時的馬走了過來。魏辰星這才想起先前他們來靈隱山莊時,把馬事先拴在了山腳下一處村子旁的井邊,想必是在這之前玄九已經下過山,這才把兩匹馬又牽了過來。
而後,玄九從洞外走進來,把一隻已經死了的野兔子丟在地上,然後道:「葉洵然已經走了。」
魏辰星垂下眼帘,語氣仿佛不經意地淡淡「噢」了一聲。
玄九也不再跟他說其他的話,就獨自在空地中央生起一堆火,然後把那隻兔子拔了毛戳在木棍上,架在火堆上烤。魏辰星就這樣坐在地上看著他,看他忙前忙後,兩人彼此相顧無言。
洞外天色漸漸昏暗,暮色降臨,山風四起。
魏辰星和玄九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魏辰星默默地看著那隻胖兔子被火烤出的油滴在火里,然後濺起星星點點的火星子,滾落在空地上,又漸漸熄滅。
他依稀記得葉洵然沒走之前也在傍晚生過一堆火,不同玄九的是,他生起火來行動笨拙,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成功。於是他問:「我睡了一天?」
玄九道:「兩天。」
居然已經過去兩天了,魏辰星驚訝。看來葉洵然應該也離開很長時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