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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都好好的,今天一整天都好好的,怎麼一吃完飯就變這樣了,林翡抱著她大腿不撒手,「我不吃雪糕了,也不吃奶糖和小辣狗,我以後都好好賣東西行不行嘛——」
柳葉兒低頭一根根摳她手指,九歲的小孩不在乎體面,整個人躺到地上,用全身的力量拖拽不撒手,柳葉兒一言不發將她剝離。
林翡在地上打滾、摔胳膊打腿,仰面朝天哭得死去活來,柳葉兒把門板抱出來,一塊塊鑲進地縫,林翡爬起來衝進去,柳葉兒在天井邊揪住她。
翻臉來得太快,兩個人互相扯著對方的衣服,林翡看柳葉兒的眼神已經變了,抓著她胳膊的那隻手隔著袖子用力掐。
柳葉兒一聲不吭,隨她掐,視線迴避,臉衝著雜物間的方向。
林華玉站在鋪子外頭,隔著門帘只看見下面對峙的四條褲腿,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布料,比親姐妹還像親姐妹。
「我恨你!」林翡先鬆開手,褲兜里和隨身挎的小包里抓出一大把錢摔她臉上。
五顏六色揉成團的紙幣撒一地,臉上像被狠狠摑了幾耳光,柳葉兒聽見林翡哭叫著奔出門去,用力地踹了幾下門板。
「我恨你!恨死你了!大騙子!騙子!」
第37章
我也是離過婚的女人了。
——《盟主日記》
*
林翡哇哇哭著往家跑, 林華玉趕忙去追,現在是她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手段是卑劣了些,但保證有奇效, 小孩子天生就依賴媽媽, 不管再怎麼吵怎麼鬧,只需在她最需要安慰時張開懷抱,就能和好如初。
林翡跑出弄堂, 頭頂四角飛檐的路燈罩、燈下斜長的影子、人家戶門前的石墩,還有腳下這條她們一起走過不知多少回的石板路,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傷心。
眼淚是她幼小生命中唯一可任意支配的, 一如嬰孩時期, 所有的訴求都用嘹亮的哭聲來表達。
林翡在空曠的馬路上哭得撕心裂肺, 林華玉小跑上前,輕聲呼喚:「小翡、小翡, 媽媽在呢。」
林翡淚眼朦朧轉過頭, 卻沒有像林華玉期待的那樣「嚶嚶」奔進懷抱,她橫臂抹了把眼淚,看清身後緊緊跟隨的人,目光中是濃濃的失望。
不是翠翠。
林翡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繼續往前走。
林華玉一時茫然,難道她又做錯了嗎?
這世上人們所從事的所有工作, 掌握的所有技能, 都有專業教材指導, 都可通過學習從入門到精通。
為人父母, 這麼重要的職業, 卻可無證上崗。
誰來管管?林華玉一時不知道該怨誰,這到底是誰的責任。
回到家, 林翡也沒有哭唧唧扎到外公外婆身上,她失魂落魄回了房間,把門從裡面反鎖,鑽進房子的房子里,被子擦眼淚。
外公外婆站在房門口,看向死狗一樣癱倒在沙發上林華玉,外婆下樓,「你又搞什麼。」
林華玉踢了高跟鞋,縮腿蜷成一團,十根手指頭用力地揪頭髮。
「你要死啊。」外婆在她膝蓋上打了一巴掌。
林華玉嗚咽一聲,臉圈進膝蓋。
外公披上衣服要走,李瞅啥一直站在門口觀望,這時屁顛屁顛跟著外公出門,沒有煩惱的小狗大尾巴搖得歡快。
三棵柳小鋪的最後一塊門板還空著,室內燈在石板路上投下一條窄長的光,趙老師和柳葉兒坐在門前石凳,正進行一場深刻的談話。
趙老師不愧是老師,說話是他的專長,他站在各個角度分析讀書與不讀書的利害關係,又談到當下畢業生就業情況以及未來十年的房地產經濟趨勢,最後他可悲發現,這半天全是白說。
柳葉兒有爺爺留下的存款和房產,如果她的志向就是在老家開鋪子的話,那畢業後回到老家開鋪子和高中輟學開鋪jsg子本質上毫無區別。
古鎮現階段處於半開發狀態,未來必定走向商業化,老房子改造成民宿,每天招待招待客人,洗洗床單被套,閒時養鳥種花,提前幾十年過上退休生活,不也挺好?
趙老師說著說著,給自己說得很心動,可這樣也太沒有原則了,他最後強行拐回主題:「還是要讀書。」
柳葉兒懶懶眨眨眼睛,剛哭過,鼻頭還紅紅的,神情疲倦,音色低啞:「你要不要喝水?」
「額——」趙老師點點頭,「行。」
柳葉兒起身從鋪子里拿了瓶礦泉水,趙老師接過,微愣兩秒,旋即擰開瓶蓋。他以為柳葉兒會倒茶的,這地方招待客人不都是用茶嗎。
確實說得有點渴了,噸噸灌下大半瓶,旋緊瓶蓋,趙老師清清嗓子正準備下一段說教時,詫異抬頭看向面前一動未動的柳葉兒,「怎麼了?」
她嘴唇吐出三個字,「兩塊錢。」
趙老師微微張口,柳葉兒平靜與之對視,趙老師認命掏兜。半天全白費功夫。
不想再聽他長篇大論,柳葉兒收了錢就把最後一塊門板上了,外公來的時候,門縫裡燈都熄了,趙老師簡單闡述經過,外公背著手點點頭,「住哪裡?」
「橋頭那邊民宿,我之前都住那邊,明天就要走了。」趙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