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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鎮不會有人收你的, 萬一叫汪鎮長看見，又要來找你麻煩了。」外公放下筷子, 「翠翠, 你心裡有什麼顧慮, 你就jsg說出來, 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好不好？」
柳葉兒的顧慮就是不要麻煩任何人，不要成為任何人、任何家庭的累贅。
有時她甚至想, 當初怎麼就沒跟著爸媽一塊死了呢？或者用自己的命去換爸媽的命。
爸媽活著，家裡沒欠債，奶奶就不用那麼辛苦，爺爺也不會捨不得錢治病，用她一個人的命換四條命，很值。如果有這種魔法的話。
幾個月前，林華玉要接走林翡的那個晚上，柳葉兒不明白林翡為什麼會大哭著說「我就是個累贅」。
她當時想，秧秧是所有人的小寶貝呀，大家都爭搶著要她，怎麼會是累贅呢？
現在柳葉兒明白了，她也是個累贅。
「白水鎮不收我，我就去別處打工，總有地方收的，反正我就是不想讀書了。」柳葉兒起身收拾飯桌，要把碗拿去洗。
往常在家也會幫著大人做事，但不至於什麼都爭著表現，現在張阿姨竟然都搶不過她，她霸著水池，怎麼扯怎麼推都不讓。
外公外婆頭疼啊，小的那個還沒徹底哄好，大的又來了，年紀越大主意也越大，畢竟不是自己家孩子，她不聽話你能拿她怎麼辦？
外公也後悔，早知道不弄汪鎮長那一出，去外面打工還不如在鎮上開鋪子，近處四鄰們起碼能多照應照應。
外公站在廚房門口，「你都還沒有滿十六歲，去外面打工人家也不會要你的，家裡又不是沒錢，你爺爺的存摺我也給你看過，夠你上學的，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有人要的，總會有人要的。」柳葉兒把碗筷放在瀝水架上，「我有個同學初中畢業就去九江打工了，今年過年的時候我還看見她，她的樣子很好，她還給弟弟妹妹買煙花，她能找到工作，我也可以。」
外公問：「什麼樣子？」
「就是大人的樣子。」柳葉兒說：「染了頭髮，穿得也像大人，總之就是很好，很成熟。」
跟存摺里的錢沒關係，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柳葉兒就是不想上學了，也不想寄居在別人家裡。
她就想一個人清清靜靜待著，可總有人要來打亂她，沒辦法，她只好走出去。
鋪子不開了也好，就走吧，離開白水鎮這個傷心地，她昨晚上裹被子裡全都想好了。
明天就收拾起東西坐車走，先找個便宜地方住，再到街上去找工作，幹上幾年等滿了十八歲再回來開鋪子。
「你怎麼這麼犟！」張阿姨都有點生氣了，洗碗布搶過來，把她退出去，「你不好好讀書，以後就像我這樣，做阿姨！知不知道！」
本是想嚇唬她，卻不想又給她提供了新思路，柳葉兒歪頭一琢磨，「我覺得做阿姨很好啊，包吃包住，掙盡錢。」
阿姨好，阿姨妙，做家務帶孩子都是她擅長的，柳葉兒覺得不錯，那就去城裡給人當阿姨好了。
柳葉兒鑽進死胡同里，誰勸都不出來，快十六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外公外婆又不能真把她關在家裡，一時急得團團轉。
下午陳淼找來，帶來她的書和作業，外公外婆像抓住救命稻草，「你跟翠翠是同學，你好好勸勸她，要讀書的呀，不讀書怎麼行。」
陳淼背著書包，抬頭看樓上，「她還是不想讀書嗎？」
「要出去打工呢！」張阿姨說：「你快幫幫忙吧。」
柳葉兒剛巧要下樓出門，回河邊老房子一趟，外公外婆給陳淼使眼色，陳淼跟著她出去，「你真的不讀書了？」
「你來幹什麼？」柳葉兒大步往前走。
陳淼說：「我以為你想通了，給你送作業來。」
柳葉兒說那正好，陳淼問正好什麼，她不說話了。
陳淼跟著她回了河邊老房子，看見她樓上樓下搬東西，把柜子里的書全部搬出來裝蛇皮口袋裡，終於明白了，「你要賣書？」
柳葉兒用林翡賣冰棍的小車拉著書去了廢品收購站，六毛一斤將知識和未來販賣，陳淼勸不了她，只衝著收購站老闆連連搖頭：「不賣，不賣，別收。」
「少來管我！」柳葉兒發了脾氣，一把推開他。
小地方的人互相都認識，收購站老闆三十出頭，黑高壯，叼根煙眯著眼看她，「你真賣啊，真不讀書了？」
讀書讀書讀書，每個人見她第 一句話就是讀書，柳葉兒錢也不要了，蛇皮口袋往地上一丟，提著小車調頭就走。
陳淼急得追，跑出兩步又回頭跟收購站老闆說：「幫我留著，別拉走了。」
老闆原地站了幾秒，偏臉吐口煙，招呼小工把蛇皮口袋提到屋裡去。
那小工也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白T穿成灰T，腳上一雙看不出本色的人字拖，腳趾縫裡一圈都是黑的。
他把口袋提進房子裡，彎腰打開拉鏈看，女孩的書都是帶香味的，有教材，還有很多課外書，作業本連個褶皺都沒有。
他伸出手，想拿起一本來看，半路又縮回去，怕弄髒，拉上拉鏈，房間裡看一圈選了個合適的角落重新安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