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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你的包!」林翡回頭沖她吼。
皮包扔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林翡走過去提起來,原地站立,遠遠看著大樹後的流浪漢,直到對方訕訕走開。
包很重,裡面裝了本新的電腦和一部新的手機,是林華玉和方怡送給她的成人禮物。
林翡把包放在鞋面上,彎腰在包里翻找,紙巾摸出來朝柳葉兒扔過去。
她準頭一向很好,紙巾砸在柳葉兒腦袋上,柳葉兒捂著後腦勺回頭,抓起紙巾,「你打我幹嘛!」
「給你擦鼻涕!」林翡同樣大聲回。
扯出紙巾,用力擤一下鼻涕,柳葉兒舒展了雙腿,斜坐在草地上,又莫名一句,「你別想轉移話題!」
林翡沒在包里找到第 三份禮物,包提過去扔到她面前,「你沒給我準備生日禮物。」
柳葉兒眼眶紅紅,手里攥著幾大團紙巾,聞言忽而一聲冷笑,帶著濃濃的鼻音回:「我給你準備個鏟子。」
林翡伸出手,「那鏟子呢,拿來。」
「你別想轉移話題!」她又吼,嗓子都劈叉了。
在外婆家的這一個多月,林翡吃得好睡得好,不訓練也不看書,精神狀態十分穩定,每天最幸福的時刻是晚飯後跟外公外婆一起出門散步,回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辭而別,拉黑電話,起初確實有報復情緒在,但後來她想通,也覺得彼此拉開距離,留出空間冷靜思考也不失為上策。
很多事卻讓她感到困惑。
「我已經走得很遠了,你還想讓我怎麼樣,你不想接我電話,不想看見我,不想陪我,我理解你的情緒,我考完試就走了啊,再過幾個月,我開學會走得更遠,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嗎?」
客觀上來說,林翡確實一點錯也沒有,她不能勉強自己忍辱負重留在她身邊扮演乖巧好妹妹角色,她處理問題的方式雖簡單粗暴,但有奇效,分開的33天,已經足夠對方養成習慣,開始新生活。
柳葉兒也是這麼想。但現實總與設想存在巨大出入,33天,近一個半療程,驟停驟減引起的強烈不適感,在每一個獨自入眠的夜晚幾乎摧毀她。
午夜夢回時,稀薄霧氣中,相對而立的林翡一如眼前的冷漠疏離。
柳葉兒陷入誤區,不明白她為什麼口口聲聲說愛,又能如此決絕迅速抽身離去。
「你就是狼心狗肺!你沒有心!」她坐在地上泄憤似大吼大叫,像要不到糖果就撒潑耍賴的小孩,又質問:「你憑什麼拉黑我電話,憑什麼不回我簡訊?你憑什麼?」
林翡驚詫看向她。
一直以來,大眾印象里的柳葉兒都是安靜優雅如一尊古董花瓶,雖稱不上多隨和大氣,會在背後偷偷抱怨,說人壞話,但從不與人當面發生爭執,總是保持得體的笑容,溫馴、禮貌。
但林翡記得,柳葉兒為數不多的幾次失控都是因為她。
被打破頭那次,她突然暴起,在教師辦公室與人發生爭執,髒話連篇,事後深感不可思議,臉頰因羞窘而滾燙。
所以她現在的反應,林翡短暫訝異後坦然接受了,她就是這樣的人,她只是擅長忍耐,不懂排解自己,所以當情緒沸頂時,會毫無預兆言行失控。
林翡只是沉默,像潔白的燈塔安靜矗立在旁,等待她發泄情緒,嘴裡用方言嘰里咕嚕罵。
大悲大怒之後,是深深的疲憊,柳葉兒抱膝坐在草地上流了一會兒眼淚,緩過勁,林翡抬腕看了下表,「該回家吃飯了,我電話沒帶,外公外婆會著急的。」
柳葉兒抬頭望向她,想借一隻手,林翡卻一動不動,柳葉兒只能撐著膝蓋站起。
夕陽赤紅,光里的林翡像一塊熾紅的煤炭,她滾進清水裡,將對方蜇疼得痛苦尖叫、吶喊,騰出蓬蓬的白氣,分解自己將好好的一盆清水攪亂得渾濁不堪,跳出去在太陽底下曬乾,又是好好的一塊煤,盆里的水卻即使沉澱也再難恢復清澈。
柳葉兒感覺自己就是那盆水,於是起身時怨恨地瞪了她一眼,非常用力,眼球因此痙攣發痛,在林翡看來表情亦十分滑稽。
不能讓老人為她們擔心,製造出和平假象,進入老別墅的大鐵門前,柳葉兒從林翡手里搶過包,蹲在牆角取出遮瑕和粉餅掩蓋臉上的痕跡。
林翡兩手插兜站在一邊,看起來很酷,柳葉兒再次瞪她,林翡面無表情。
狗已經感覺到她們,從窩裡出來,先走到門口張望,看見人時忽然愣住,反應兩秒,隨即撒歡跑過來,撲到柳葉兒身上,狗嘴即將親吻到她臉頰時,被林翡伸手捉回來。
李瞅啥已經是只老狗了,性情早就變得成熟穩重,被林翡抱住就乖乖不動,狗嘴咧著,大舌頭吐出來,尾巴搖得飛起,歡喜都寫在臉上。
柳葉兒補好妝揉揉它的狗腦袋,起身,林翡自然接過包,兩人一狗前後邁進鐵門。
外公外婆不知道柳葉兒會來,高興壞了,拉著她噓寒問暖,粗糙乾燥的手掌不斷撫摸她臉頰和頭髮。
「長大了,變漂亮了,明星一樣漂亮。」外婆眼眶裡淚花在閃動。外公抖動著雙手站在一邊,問吃飯沒,坐車累不累,要住幾天,又急急忙忙去廚房,讓張阿姨再多備兩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