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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來,別摔了。」柳葉兒伸手去接她,她揮開,從人家頭頂跳下來,鞋底在路面上砸出極響的一聲。
震得腳麻,林翡蹲地上半天不起,柳葉兒嚇壞了,去摸她的腳,「怎麼了怎麼了。」
在魚塘邊玩水的時候,不小心摔水裡屁股已經髒濕了,林翡索性坐到地上撲騰,「哎呀哎呀,腿斷了,要親親才能好。」
「小鬼丫頭。」柳葉兒舉著螃蟹嚇唬她,「夾你了!」
林翡把柳條上葉子擼乾淨,柳枝結實,能編筐,她將枝條系成長長的一根繩,然後繞在螃蟹的爪鉗上,就在大路邊的人行道上遛起螃蟹來。
螃蟹八條腿倒騰,走得很快,林翡跟著螃蟹在路上橫,柳葉兒提著竹簍在後頭跟,陰雲散去,天空是水洗過的藍,月亮的白影高高掛在頭頂,西邊是緋紅的一片魚鱗雲。
行走在這廣闊天地下的小人,自在大笑,童聲叮鈴叮鈴一串串滾進河裡,夏日傍晚的寧靜美好卻被一聲急促的剎車打破。
黑車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個高瘦的男人,兩三步跨過濕漉的人行道綠化帶,把林翡抓在手裡。
第22章
(空白)
——《盟主日記》
*
林翡手一松,柳枝掉地上,蛇一樣鑽進路邊的綠化帶里不見,林翡用力掙脫開男人的手鑽進樹叢里尋找。
矮冬青枝葉上綴的雨珠沾濕了她的的衣裳和頭髮,她找到拴螃蟹的柳枝,拽出來看,螃蟹卻不見了。
「都怪你!」林翡朝著男人大聲吼。
「你看你弄成什麼樣子!」男人開口便是訓斥。
柳葉兒趕忙把林翡小雞仔似護在身後,「你是誰?」
「我是他爸爸。」男人說。
在魚塘邊玩耍了一個下午的八歲孩子,樣子能好到哪裡去,儘管柳葉兒已經粗略幫她清洗過,她腳趾縫和小腿肚子還是帶了些細細的黑泥,屁股上也有兩個半乾的圓圓泥印子。
林翡調皮,愛耍愛鬧,在白水鎮沒人拘著她,常常玩得滿身泥污回家,但不管是柳葉兒還是外公外婆都從來不說她。
張阿姨有妙招,總能把她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
「不老實在家看書,四處野!」姜毅推開柳葉兒,扯了林翡過去,屁股上啪啪就是兩巴掌。
這兩巴掌不可避免使他的手髒污了黑泥,他怒視林翡,手虛虛架在那裡,不上不下,顯然是一時不知該拿這隻髒手如何是好,面上表情漸漸多些嫌惡。
林翡立即扯著喉嚨大哭起來,柳葉兒蹲下身把她抱在懷裡哄,說「秧秧不哭」,又倏地扭頭,「你憑什麼打她!」
「我是他爸!」姜毅鼻樑上的細框眼鏡都在抖。
於他看來,白水鎮窮山惡水,林華玉刁,她的父母刁,僅在白水鎮生活月余的女兒也不可避免沾染了這鄉蠻之地的土悍。
他回到車上去翻紙巾擦手,柳葉兒趁機把林翡抱在懷裡往老別墅的方向跑,好似後面有惡狗在追趕。
又要抱孩子又要提竹簍,柳葉兒沒跑幾步就氣喘吁吁,回頭看見男人關閉了車門悠哉悠哉駕車駛來,搖下車窗好整以暇跟在她身側,頗有些戲耍意味。
柳葉兒也是有脾氣的,狠狠白了他一眼,把林翡放下地,附耳幾句,兩個人突然調轉腳步朝著馬路的方向沖。
姜毅急剎車,柳葉兒牽著林翡險險擦著車頭衝到馬路中間,這路上車少,沒有圍欄阻隔,平日裡人們過馬路都是隨著心情,她們因此也很順當過到了對面。
姜毅調頭不及,只能再次下車追趕,兩個女孩已似野鴨鑽進蘆葦盪,身形消失在了白牆黑瓦的窄弄堂口。
進了古鎮就好辦了,不熟路的外地人很容易迷路。
柳葉兒牽著林翡飛快往家跑,穿弄堂過石橋,到了三棵樹旁邊的小鋪子,柳葉兒向爺爺告狀,「有個男的追我們,還打了秧秧!」
林翡鞋跑丟了一隻,這一路跑一路都在哭,眼淚鼻涕糊滿臉,進屋來哭得更響,嘴大張著,眼睛都擠沒了縫,可憐見的,身上滿是泥,外婆給梳的鬏鬏也散了。
爺爺一聽,馬上站起來,「誰?」
柳葉兒說:「那個男的講,是秧秧她爸,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媽個青膀鹹鴨蛋。」爺爺轉身撩開帘子進了天井,片刻後提了一把鐮刀出來,站在河邊的青石板路上,「誰敢來!誰敢來!」
姜毅沒追來,柳爺爺倒把路過的遊客嚇個半死,攥著包帶貼牆溜得飛快。
柳葉兒出去,左右沒看見人,卻見林翡掉在路中間的鞋,小跑過去把鞋撿回來,摟著林翡回屋燒水給她洗澡。
小人止不住地哭,像美滋滋吃著棒棒糖,突然就給人扇了一耳刮,很莫名其妙,很傷心,快樂一下全沒了。
直到被柳葉兒按進大澡盆里坐著,她才緩緩地止住抽泣,蔫噠噠垂著腦袋。
洗完澡擦乾頭髮躺到床上,她已經不哭了,只是情緒低落,屁股上挨的那兩巴掌其實不痛,她感到傷心的是被打破了寧靜的生活。
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懂事,媽媽說要把她送到白水鎮來,她沒哭沒鬧,也隱隱期待著白水鎮的新生活。
現在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裡,有外公外婆,有了翠翠,有了狗,還有很多新認識的朋友,突然出現的與白水鎮氣質格格不入的姜毅讓她感覺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