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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小狗總能敏銳察覺到自己要被主人丟棄。
林翡很傷心。
她蜷縮在小床上,兩眼空空,柳葉兒拿小零食來哄,她也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柳葉兒嘆氣,只得上床把她抱進懷裡,她發尾還濕著,柳葉兒手掌落在她後腦,潮熱的一片,帶著微微的顫粟。
卻說另外一頭,外公出門去,正巧看見姜毅逮了路人在問,可否看見一大一小兩個女仔,不知跑到哪裡去,鑽進弄堂就不見。
路人搖頭,說不曉得,沒見過,外公就知道,肯定是翠翠帶著秧秧跑了。
也不必說什麼,外公調頭就往回走,姜毅見了立馬跟上,在後頭一勁兒喊「爸」,外公全當聾了,對他不理不睬。
到家的時候,張阿姨剛掛電話,是古鎮鋪子裡柳爺爺打來的,說小人們已經平安到家,洗過澡歇下,讓大人們放寬心。
張阿姨先是上樓跟外婆說,外婆被氣著了,情況不太好,聽到消息臉上氣血才稍稍恢復些。
這個小人來到家裡,雖然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面玩,但家裡隨處可見她調皮的痕跡,亂丟的玩具和紙筆落入眼帘時,嘴角便不自覺勾起一絲笑。
林翡已經成為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外公進屋來,張阿姨又同他悄悄附耳,不讓跟在後面的姜毅聽見,外公點點頭,「做飯吧。」
什麼話也不必說,姜毅知道,林翡被藏起來了。
他出門去打電話,外公趁機把鐵門鎖了,姜毅打完電話一推門,外公在裡面朝他點頭笑笑,神情得意且充滿挑釁。
姜毅回以一個笑,也不著急,在路邊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菸。
外公時時刻刻注意他的動向,猜想他可能會使的一切花招,卻萬萬沒想到,姜毅竟然打電話報警。
警察來了,讓把門打開,外公即使百般不願,也無可奈何。
車上有一家三口的合影,有兒童座椅,有小孩的滑板車,甚至還有去醫院打疫苗留下的單據。
姜毅掏出證件,讓他們儘管去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孩子親生父親。
外公接過那張三口之家的照片,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過去的八年林翡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即使她說再多父母的不通情理之處,也無法消除她與父母實實在在的血緣關係。
父親要帶走自己的親生女兒,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兩個老傢伙是徹徹底底的反派角色。
警察問:「孩子在哪裡?」
外公只能把打電話給柳爺爺,讓那邊把孩子帶過來。
柳葉兒聽見爺爺喊,理所當然覺得大人肯定已經把壞人趕走,家裡安全了。
螃蟹裝在竹簍里,竹簍泡在木盆里,柳葉兒提起來瀝了瀝,牽著林翡出門,臨走時跟爺爺說:「張阿姨手藝好,炒了小螃蟹,我送來給爺爺下酒。」
柳爺爺也不曉得那邊什麼情況,樂樂呵呵回:「送來還不涼透,我非要過去吃,老蔣頭敢不給我開門?」
柳葉兒高興了,「那到時候我給爺爺打電話,爺爺關了鋪子來。」
林翡聽著這爺孫倆嘻嘻哈哈一通笑鬧,心情好轉許多,從兜里拆了一包小辣狗吃,柳葉兒牽起她的手,「走,回家吃螃蟹去。」
林翡沒有吃到螃蟹,剛轉進老別墅的院牆,她就被一雙大手撈過去,扔進車裡鎖住。
柳葉兒嚇一跳,竹簍都掉地下,外公追出去,林翡被關在車裡不住地拍窗,姜毅jsg轉身攔住。
「爸,我知道你們喜歡小翡,可她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我能不要自己的女兒嗎?林華玉是趁著我出差把孩子偷走的!」
林翡的叫喊隔著玻璃窗聽不真切,柳葉兒只看見她絕望慟哭的臉,到底該怎麼辦,柳葉兒沒了主意。
外公求警察幫忙,別讓姜毅把孩子帶走,警察管不了他們的家事,姜毅態度強硬,沒得商量。
院子裡鬧哄哄,柳葉兒偷偷溜到車邊去,想把林翡放出來,卻拉不動門,她前後左右轉,又去摳玻璃,拿這個鐵皮怪獸毫無辦法。
林翡隔著窗玻璃跟她對望,喊外公外婆,喊翠翠,喊媽媽,哭到失去理智,柳葉兒把臉貼上去,「秧秧別哭了,別哭了。」
她勸不了,大著膽子去拽姜毅的袖子,姜毅一把揮開她。
車裡的林翡不停喊著「拖把棍」,柳葉兒四處去找,也不知道她要拖把棍幹什麼,院子裡一幫人吵吵嚷嚷,終於驚動了樓上的外婆,張阿姨扶著她出來,林翡見到外婆,立即止住眼淚,巴巴地望著。
天半黑,院子裡的庭院燈還沒來得及開,人影模糊,眉目難辨,客廳里透出的暖白燈光也不足以照亮這方黑暗。
外婆的出現使場面暫時安靜下來,目光匯聚,大家都等著她的話。
外婆幾次張嘴都沒有發出聲音,不知不覺,眼淚在年老鬆弛的臉頰流成一片,她手背擦過,不去看車上的林翡,只對姜毅說:「既然要帶走,當初為什麼送來?」
「不是我把她送來的。」姜毅說:「法院判決之前,我有權利把她留在身邊。」
「爹媽要的時候,乖啊寶啊喊,不要了,就當個物件丟給父母,想起來再拍拍灰撿回去,她是孩子,是人,不是物件,不是狗!」
面對老人憤怒嘶啞的呵斥,姜毅依舊面無表情,「不是我把她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