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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青在臥室的窗下排開了一列大大小小的畫框,有的包著牛皮紙,有的就只蒙著一層白布。方朵那天和她一起搬了大半天的家,到黃昏時揮別送貨的卡車,一回頭看見畫布揭開的那幾幅邊角露出一抹濃烈色彩,和海水邊緣橙紅金紫的晚霞交相輝映。

    有跨著摩托的騎手從公路盡頭疾馳而來,在小屋支開的斜窗外面接過一杯薄荷檸檬水。

    下一秒炙熱土地揚起滾滾塵沙,方朵在臥室的窗戶下面養了一盆綠色的檸檬薄荷,小小一棵隨風搖曳,又變成視野里一點清明綠意。

    -

    「好像柯布西耶的那種小屋,不是嗎?」

    現在個子稍高的姐姐微笑著和她應酬,妹妹舀完最後一口冰淇淋,鑽到吧檯後面去做塔可和三明治。

    據說小女孩是在GAP期間,明年就要入讀本地的一間大學。

    而蛋黃沙拉醬色澤濃郁,盛在白色瓷盤裡好像一道豐盛的藝術品。

    「那姐姐是藝術家啊。」

    海德薇太太轉身環顧,這間屋子之前的主人不算太壞,然而邊邊角角總有顧不到的地方。

    而現在被擦得乾淨明亮的吧檯背後掛了一幅很好看的植物畫,玻璃奶杯里青碧色的薄荷在舒展枝條。  

    「是呀。」

    妹妹端著最後的烤餅乾小籃子走過來。那隻叫黑豆的小狗滴溜溜地跟著轉圈,很活潑親人的樣子。方朵從桌上拿了一個蝦餅餵它。

    海德薇太太的丈夫也是位藝術家,這一下仿佛找到共同話題:

    「距離那位先生沿著海岸公路來到小鎮,也已經過去四十年啦。」

    留下了一雙繼承流浪基因的兒女,一屋子叮噹改造塗鴉的痕跡,以及往後很多很多年裡關於愛情的回憶。

    海德薇太太坐了半個小時就告辭了,臨走時邀請陳青和方朵有空登門做客:「年輕可真好啊。」

    年輕人漫天漫地地流浪,只除卻一點,哪天撞進愛情的漩渦,才知道分別的滋味呢。

    可是姐姐看過來的笑意又那麼瞭然,玻璃質的瞳孔在夕陽下變成茶金色,清清明明一灣流水。

    深夜時醞釀了一下午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繁密雨點敲在斜屋頂的天窗上,方朵曲腿跪坐在雙人床中央,看到陳青那一排錯落得好像森林的畫框。

    陳青摸她的頭髮,兩件吊帶睡裙松松垮垮,窗口吹送進來的涼風盪起海水的鹹濕,間雜著揉碎了的繡球花和接骨木枝葉的香氣。  

    於是方朵想,陳青的手真涼啊,那麼纖細漂亮,指節拂過皮膚的時候帶起那種戰慄的觸感,又變成那種一往無前的孤獨和峭拔。

    「陳青。」

    她從那種迷亂沉醉的風雨里去找陳青的眼睛,好像一葉小舟在浪尖握住一句嘆息:「年輕可真好啊,不是嗎。」

    她們在年輕的時候就勇敢無畏地愛過彼此,從此以後十八歲到八十八歲,便都記得這一對無雙的戀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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