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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茶館,四人坐下歇息,阿璃將阿芙拉到一邊,與她說道:「阿芙,剛剛我在街上遇到以前老家的親人了,我要跟他們走了。」
阿芙瞪大了眼睛,聽到阿璃說遇到親人,立刻感到高興,可聽到她說要走,一時又悲傷了。這幾個月的短短相處,她與阿璃在紫霞山互相陪伴,日出採藥,日落聊天,幫師父煉藥,幫師姐做飯,早已產生了深厚的情誼,她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半晌,阿芙開口問:「你不告訴師父嗎?」
阿璃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能連累任何人。
八年前,阿璃剛到紫霞山被阿芙帶回家,便高燒不退,夜裡時常做噩夢驚醒。她驚恐為何爹娘一直不來尋她,她絕望地想難道真如那些殺人犯所言,爹娘已經不在了嗎。
她閉上眼是茫茫白雪,而家僕鮮紅的血地留了一地,萬分刺眼。她連忙用手捂住耳朵,可依然能聽見家僕們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們拼死護著她,喊她快跑。她一個人天旋地轉地在雪地里奔跑,不知跑到了何處,又往回跑,想去尋他們……卻什麼都沒有了。那一刻,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每一個日夜,她想回北齊又不敢回北齊。
阿芙常常看到阿璃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淚流滿面。黃芫花擔心她,卻也無計可施。估計到她仇家勢力強橫,怕阿璃偷偷下山,便讓阿芙每日守著她,自己不時去百里外的紫霞鎮替她打探外面消息。幾日後,黃芫花得知北齊戰事和風家的事,猜到了她的身世,不忍告訴她真相,便決心默默養著她,讓三個孩子一起成長互相作伴。
阿芙與阿璃年紀相仿,兩人同吃同睡,阿芙做什麼都帶著阿璃。日復一日,阿璃漸漸好了起來,說的話也變多了。黃芫花悉心照料著她,處處偏袒著她,偶爾跟她談心,會有意暗示她以後安心留在此處,教她做人不計較往昔,不留戀過去。阿璃也漸漸懂了,她可能真的沒有親人了。
一日,阿璃陪阿芙上山採藥,為救阿芙滾下了山坡,左肩被荊棘刺穿,留下了一道疤痕。可她很喜歡那道疤痕,因為她很喜歡阿芙, 那道疤痕,是證明了自己如今活在世上的意義啊。
直到那日燈會,她在人群中瞥見了那道刺青,她一眼認出了,是追殺他們,殺了家僕的人,是喪心病狂說她爹爹和娘親死掉的人。她仿佛在血和仇恨中沉淪,昨日的刀鋒在一點一點地割裂她。
阿璃記得出城的馬車上有風家獨有的家徽標誌,當日家僕們帶著她已經出城很遠了,卻遇上了自稱是攻城的南音士兵圍剿。這不合邏輯,唯一的解釋就是這群人針對的是風家,認得風家的標誌。
想來這場追殺,是上官為了排除異己,或是爹爹掌握了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肯與之同流合污,才趁戰亂遭到滅門。當時戰事相當緊急,不然爹爹也不會咬牙送自己出城。
如今北齊依然完整。爹爹娘親不是普通的死去,是以身護城,以死殉國。那一刻,熱鬧喧囂的街道仿佛不存在了,阿璃的耳邊一片寂靜,她默默盯著那些人,身體裡的血液在沸騰,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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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宇尋得並收養了風澤的遺孤風璃。風璃當時很小,不喜講話,看起來什麼都不懂,沒有任何威脅的模樣,上官宇也如願獲得了聖上的賞賜和信任。
這些年,阿璃會做噩夢,在風府的大院裡與爹娘嬉戲,家僕來來往往,熱鬧地籌備著酒席,充斥著歡聲笑語,突然間大宅一片寂靜,所有人消失了,地上血流成河,阿璃驚醒。她也會做美夢,夢到紫霞山的落日和花草樹木,小池塘邊翩翩起舞的藍色蝴蝶,紫霞鎮上流光溢彩的燈會,還有阿芙親切的笑。
這些年,阿璃在上官家處心積慮搜集證據,直到後來又忍辱負重嫁進了蕭家。她知道裡面的利害關係,上官宇不會無緣無故求殿下賜婚的——那日她路過書房,聽到了安親王與上官宇密謀,安親王收到了南音國使臣戎諾的信,信中提到八年前那場戰爭,上官宇通敵叛國,妄圖謀反之事。南音國以此作脅,戎諾要求上官與蕭兩家聯手謀反。於是,安親王請求聖上賜婚,二人以兩家聯姻之事為由,暗中密切來往,掩人耳目。
這些年,阿璃帶著虛偽的面具,小心謹慎,日日與虎相伴,她堅持了下來。可是在聽到聖上賜婚的那刻,她真的怕了,她突然想見阿芙——她高牆外的救贖。
八年前臨別那晚,她摸了摸阿芙軟軟的,淚流滿面的臉頰,說著離別之話,允諾以後會常常給阿芙寫信,還說等她們長大了一定會再次見面。阿璃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放下阿芙的手,咬牙狠心轉身離開後,阿芙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黃芫花過來找她,阿芙紅著眼眶,用阿璃告訴她的說辭,說阿璃遇到了親人,匆匆離去了,日後會回來登門感謝咱們。黃芫花立刻撒開了腿,焦急無措地四下尋找阿璃,可街上哪還有她的身影。
八年間,阿璃年年給阿芙寫信,收到的回信卻寥寥。最後那封信寄出了三個月,如同石沉大海,她的心仿佛也沉入了海底。
可現在,她的阿芙出現了,就站在面前!阿璃強忍住哭泣,突然嗔怪她道:「這些年,你怎麼都不給我回信?」
「我……我不會寫字。」阿芙突然臉紅,沒說其實她也沒錢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