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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主幹道離去的背影沒有回頭,血珠從指尖滑落,砸向地表,與殘陽同色
……好像有什麼東西壞掉了
「乙骨,」鹿鳴的眼睛就像一面鏡子,「我有分寸。」
乙骨憂太抓住她袖口的手下意識鬆了一些,對方即刻抽出衣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在他人生中最後悔的事中排名第二
即便是她的直屬聯絡員也沒辦法見到她,外界關於她的消息大多數都不是什麼好話,只能得知她在哪裡又一次取得勝利,實力有多麼恐怖……真實情況只能從傳來的情報中窺得一二
春去秋來,薄薄的一紙情報逐漸摞成一座小山,閱讀變成了里香最喜歡的娛樂項目,她不懂其中含義,只要看到鹿鳴的字就覺得滿足,拿著紙筆歪歪扭扭地臨摹。按人類的標準來看,這算不上書寫,充其量是照著描畫罷了,可她做得認真,因此需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將短短數行字謄寫完畢。剛開始由於生疏,一天內弄壞的筆比情報字數還多,現在已經能做到熟練運筆
里香的成品與鹿鳴發來的情報放在兩個相鄰的文件夾內,標籤上的作者名字位於同一水平線
鹿鳴杳無音訊的六個月內,哪怕在戰場之外,乙骨憂太也沒有放開過武士刀。在此期間內,以往上門通知任務的人改為電話聯繫
她發來的信息一切如常,除了字由手寫變成印刷體
從那之後,里香再也沒有動過筆
最終戰定在五天後,仿佛一座拉開帷幕的歌劇舞台,台下的觀眾與幕後的演員期待著上映,只有劇本家和導演知道故事全貌,而乙骨憂太既不是編劇,也不是導演
獄門疆私下回收過程順利得令人心悸,解開封印早已準備就緒,時間充裕,贏是必然事件
戰後需要處理事務眾多,海外更適合鹿鳴。有里香在她便不會亂來,待重建工作完成後想去哪裡都可以,以後也不會有人想要袚除她,或許還能找到解決身體崩潰的方法……
回去時同僚們正在歡呼,剛剛到達的乙骨憂太仿佛局外人。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胡亂抹了抹臉,哽咽道,「我們、我們……我們終於贏了!」
或哭或笑的人群中沉浸在喜悅之中,誰都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
經歷戰火的露天建築物損壞嚴重,大部分已經塌陷得不能看了。負責清掃工作的人員還沒到,外圍橫屍遍野,布滿了厚重的咒力殘穢。里香趕到乾淨到不正常的中央,在一定範圍內來回踱步,四處張望,仿佛意識到極為恐怖的事情,哆嗦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地面
乾淨到透明的空氣有了形狀,像商店裡嵌合的玻璃櫥窗,內里是荒誕的空白
乙骨憂太越過那道看不見的屏障,彼端什麼也沒有
他想起來滿月時靠著牆,指間夾著半截菸草的鹿鳴
「我好疼啊。」他蹲下身,說出和她那時一模一樣的話,朝虛空問道,「鹿鳴疼不疼?」
用以擊殺敵人的利爪縫隙間溢出連綿不絕的淚珠,里香的安靜與鹿鳴如出一轍
這件事在乙骨憂太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裡,排名第一
後來,他去了鹿鳴的高中
周末校內沒有學生,翻找歷屆生資料的老師是西野鹿鳴以前的班主任
「鹿鳴啊,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戴著金絲眼鏡的女士一邊尋找檔案,一邊回憶過去,流露出懷念的笑,「她在我教過的學生中最為出色,不會有比她更厲害的。成績優異,也很擅長運動,既有天賦又很努力,為學校拿了不少獎項。」
「一開始,我還很擔心那孩子,畢竟她的家庭……」她頓了頓,「不好意思,可以告訴我您和鹿鳴是什麼關係嗎?」
「……她和我從事同一項工作,目前是搭檔。」乙骨憂太說,「我來幫她拿資料。」
「你們關係一定很好吧,鹿鳴很少拜託人,她很獨立,不喜歡欠人情。」女士笑意更深,「她不怎麼社交,當年沒有知心好友,總是自己一個人。我時常擔心她轉學後的生活,現在可以安心了。」
「鹿鳴是孤女,母親和父親在她八歲那年同一天去世,監護人只是名義上的,平時沒有聯繫。」女士嘆了口氣,「她說自己一個人沒有問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她已經習慣了獨居,生活自理能力很強,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那時總是忍不住想她最開始的獨自生活是怎麼過的。」
「那孩子的性格其實很好相處,只是看著冷淡,她一個人長大,總需要些保護自己的手段。」
「我知道。」乙骨憂太對此再清楚不過,「鹿鳴很好,各方面都是。」
檔案袋厚度不到一厘米,紙質資料沒多少重量,與其他檔案相比消瘦得可憐
「她沒念完高中一年級便轉學了,手續由監護人辦理,他說她生病了,一切交給他辦理就好。」女士皺了皺眉,想起那個散發著不適氣息,和照片上除了瞳色不同其他毫無區別,仿佛靈異故事中的幽靈一般的人,「那是她的監護人第一次來學校。」
女士沒有在這方面繼續說下去,背後議人是為失禮。資料已經找到了,她的工作結束
「我想,那孩子大概率會走上科研這條路,和她的母親一樣。她的答案也是如此,理想工作是科研人員。」想到記憶中的場面,形象幹練利落的女士表情柔和,轉向他,「說起來,鹿鳴現在過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