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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民請命嗎?
為何要殺死無辜的人?
管嘯是村長,也是我的大伯伯,離去前笑呵呵地拉著我的手,說咱們村以後要出大人物了,還說他孩兒出生,是要央我這個「仙長」取名的。
那時,他幸福地注視妻子六個月的孕肚。
恐怕沒想到會死在三個月後,他的孩子還沒誕生。
他們——憑什麼要被你們殺死?!
憑什麼說,是替我殺死的?!
問過我了嗎?我同意了嗎?!
荒謬可笑——
而且。
等到築基期,我就理解他們了?
這是何意?
一絲涼意爬上我的背脊。
似乎「築基」意味著,我會變成一個自己都無法理解和認同的怪物。
我鬆開捂著嘴的手,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
「我永遠也不可能同意。」
4
我遲遲未能築基,終於驚動了師父。
璇璣仙尊年過兩百,鬚髮皆白,披上道袍,懷揣拂塵,就是一派畫中神明的仙風道骨。
也難怪中原百姓,願意掛他畫像。
日夜祭拜。
可是現如今,他用那雙矍鑠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管彤,你為何還未築基?」
「弟子不知。」
「可是心不誠?」
「弟子心誠。」我衣袍一掀,跪拜在地,「師尊明鑑。」
頭頂蓮花寶座上,師父靜默了很久。
然後一甩拂塵,一道力道將我憑空吊起。
緊接著,「靈氣」席捲我的全身。
將我探查了一遍。
越探查,師父越皺眉:「竟然真的沒有絲毫靈脈跡象……奇也怪哉!」
他放下拂塵,我踉蹌跪地,又是深深俯首:「許是弟子來自南蠻大荒,資質過淺。」
我盯著自己鋪散在地的雪白衣袍:「……才無法築基。」
師父卻搖頭:「懂水流,堪地脈,能在廣袤沙漠裡找到泉眼。你本就天資聰穎,不必自我懷疑。」
他想了想:「這樣吧,為師再為你去求取一枚仙丹,助你突破築基。」
蓬萊仙洞的建築巍峨磅礴。
大殿裡,七十二蟠威嚴瞪我。
作為一個「愚昧」的凡人,能有得道成仙機遇。
理應大喜。
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裝作大喜道:「弟子多謝師尊。」
並且大著膽子道:「管彤自知破戒,實在慚愧師尊和仙門栽培,再次求取仙丹時,懇請能讓弟子一道。好向各位太上長老表明謝意。」
師父打量了我片刻,笑了:「還沒人敢提這種要求,你這小子啊,還算有心。」
「行。為師先去稟告太上長老。」師父讚嘆道,「念你心誠,他們應當會同意的。」
5
太上長老們的府邸,在蓬萊最北最深處。
這裡,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八十一根銅柱高聳入雲,其上,仙宮縹緲,樓閣層疊。
我跟著師父一路向上,來到長老洞府。
的等級頗多。
築基開始,再是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合體、度劫、大乘,最後歸於化神。
蓬萊山的太上長老,已到大乘期。
據說有凝魂出丹的能力,可以幫助外門的子弟,迅速築基。
師父封號璇璣,活了兩百多歲,在這些太上長老面前,也不過牙牙學語的童子罷了。
他恭敬地在庭院裡行禮:「問大長老安。這位就是新收的弟子管彤。」
我也垂頭行禮:「弟子管彤,見過各位長老。」
良久,古樸森嚴的殿宇下,才傳來沙啞的老人聲音:
「一代又一代的新人啊。璇璣,想你當年剛入蓬萊,也不過他這歲數,一晃,又是三百多年了,人間滄海桑田了吶……」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抱拳道:
「人間不安,但多虧仙山和修士,四處為民請命。弟子日後也想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大長老呵呵笑道:「你看看,和你當年的話也大差不差的。」
透過久遠的紫檀木窗,我能清晰看到,盤踞在殿內的……巨大怪物。
我沒敢對上他的眼。
只是死死盯著木窗上仙鶴和葫蘆的鏤空花紋。
眼神放空,再用餘光,捕捉我能捕捉到的每一寸光景。
大長老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
高達數丈,腹腔鼓脹,暴起的經脈遍布全身,同樣膨脹數倍的臉上,是層層疊疊的贅肉。
整個人像是發脹的饅頭。
而在他的丹田處,一隻黏膩的觸手,探出了頭。
它應該是一個吸口,遍布猙獰的獠牙,在空中扭動片刻後,吐出一顆金光璀璨的珠丸。
「喏,築基仙丹,給這位小友吧。」大長老輕輕托住珠丸,抬手一送。
它就穿過木窗,落到了師父掌心。
而我,已經是手腳冰涼了。
我本來以為,這種怪物黏蟲,會是蓬萊山的管理者們,搞出的控制人的手段。
還琢磨著,找到養蟲的巢穴,一舉搗毀。
但我沒想到……
我萬萬沒想到……
整個蓬萊山,所有的人……
都籠罩在這群蟲子的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