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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也沒有離開美術館,去紀蔚央給她準備的客房洗了把臉,又在床上坐了很長時間,直到下午才出門。
再後來,她就去了比賽大廳。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一言不發地站在觀眾席,遠遠看著晏暖畫畫,眼神卻冷得令人生寒。
在美術館待了三天,她每天都會去看晏暖畫畫。
第一天有些不適應,好幾次,她都想走下觀眾席,去到晏暖面前,沖晏暖發一通邪火,像家裡那台老舊破敗的錄音機那樣,重複那些早就已成為肌肉記憶的話。
可很快,理智又占據了主導權。
想到就算這麼做也沒用,她竟然就默不作聲地忍下來了。
到第二天,她好多了,甚至有了捧上一杯咖啡的心情,就在觀眾席上安安靜靜地靠著,一邊喝,一邊看。
仍舊是在看晏暖作畫。
只是關注點從晏暖在畫油畫,變成了晏暖究竟在畫一幅什麼樣的畫,又想要表達什麼。
而第三天,她再看晏暖時,思緒再次亂了套。
長大成人的女兒和年幼時的女兒身影重疊在一起。
在她的記憶里,晏暖是從五歲起就開始拿畫筆。
她畫畫的時候總是特別認真,特別投入,就像是天大的事情也打擾不了她創作。
她喜歡畫畫,天生就喜歡。
雖說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
可晏暖當時並不知情。
她當時才十歲,那麼小的年紀,做父母的怎麼忍心告訴她。
再到後來的反對。
猶如對待瘟疫那般,強烈的瘋狂的近乎於病態的反對。
在這樣的壓力下,她的女兒還是沒放棄,一直堅持著,這一堅持就是二十三年。
許敏香比任何人都清楚。
晏暖是真的熱愛油畫。
可知道晏燚死亡的真相後。
就在那麼短短一瞬的時間里。
她幾乎不作任何掙扎就放棄了她熱愛了二十幾年的夢想。
沒有怨言,更不曾為自己說一句話。
可她也知道,晏燚的死怎麼能怪到晏暖的頭上呢?
那只是個意外……
母女本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的關係。
她給了晏暖生命,該護著晏暖長大,護著她幸福無憂。
她應該是女兒的依靠,應該讓女兒在靠近她的時候,感到無比的安心。
可事實上呢。
只要她一出現,她的女兒就會緊張,會陷入情緒。
她女兒的那雙眼睛,會從明亮轉為黯淡。
不知不覺,許敏香竟在觀眾席的一角哭成了淚人兒。
一個人的心結可以維持十八年,可解開心結,往往只在一瞬間。
許敏香和晏松河作為父母,失去了兒子。
同樣的,晏暖作為姐姐,也失去了最疼愛的弟弟。
他們做大人的無法接受現實,要找一個情緒宣洩點讓自己好受些,這或許算是人之常情。
可怎麼偏就找了他們最最無辜的另一個孩子來泄憤呢?
這會兒,許敏香眼眶也變得滾燙灼熱。
她含著淚水,看著晏暖,嘴唇止不住地發顫,最終只說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話。
「我今晚就跟你爸回序州了。」
「如果下次再來橋市,我們會提前給你打電話,住酒店不划算,我和你爸也不太習慣。」
說完之後,許敏香最後看了晏暖一眼,轉身就往馬路邊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她又停了下來。
再轉身時,許敏香眼底的淚水已然收回了大半,久違地露出了笑意。
她的嗓音很溫和。
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一片幼嫩的小苗。
「小暖,如果以後你還想繼續畫畫,就畫吧。」
「過去的事,就讓它徹底過去,你只答應媽媽一件事就好,可以嗎?」
從看見許敏香臉上的笑容開始,晏暖那麻木的神情便逐漸轉為了錯愕。
她準備回應時,喉間竟然沒發出聲音,只是虛虛動了動唇,而後清了清嗓子,才再度開口道:「您說。」
許敏香看晏暖一眼,聲線依舊平緩,不再似往常那般急促逼人。
「平常你想畫多久就畫多久,我和你爸都不會幹涉你,但逢年過節的時候,要記得帶著小紀來家裡吃飯。」
第059章
晏松河夫婦走後, 晏暖仍舊呆站在原地。
只因許敏香的那番話給她帶來的衝擊力實在太大。
陳知爍見狀,便給紀蔚央比了個手勢,暗示自己先回去了, 紀蔚央則沖她頷了頷首, 很快視線就又重新回到了晏暖身上。
晏暖也不知自己到底站了多久。
直至耳邊傳來一聲嘆息。
紀蔚央上前幾步,輕輕牽住晏暖的手,指腹在晏暖的手背上摩挲了幾下,慵慵懶懶的嗓音拉長了音調。
「姐姐,該回去了。」
「再這麼站下去,怕是你的酒都要醒了……」
酒醒了不好嗎?
這是晏暖的第一反應,可很快她就意識到紀蔚央這句話里的深意,心跳驟然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