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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笑的合不攏嘴的蕭元嗣,小六子猜不透陛下的打算,但人都是惜命的,他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幾日之後,驃騎將軍府里。
入夜微涼,溫幼霆披了件外衣,簡單束了個馬尾,攤開牛皮紙,將案上燈油撥攏了些,在明亮的燭光下研究邊防圖。
屋外滿地碎月沉白如水,一個將士踩著月光匆匆踏入房中。
「將軍!屬下有要事要報!」
「說。」
「以禮部侍郎為首,昨晚好幾位重要的大人連夜出城,去了康和行宮。」
溫幼霆翻動牛皮紙的動作頓停,抬頭犀利地望向將士,問道:「可知道他們去見了誰?」
「見了康王爺。」
溫幼霆疑惑地「嗯」了下,抬起頭,眼裡是警惕和探究。
將士看向她,詢問道:「需要提醒陛下嗎?」
溫幼霆久久沒有回覆,燭火搖曳,她的臉晦暗不明,搭在案桌上的慢慢攥緊成拳,手背上青筋糾結突出,她心裡同樣糾結成結,難下決斷。
康王是除了當今陛下外最有資格承繼大統的人,當初陛下上位,在林相的授意下除掉了大部分兄弟姊妹,唯獨康王這個遠親侄子因為年紀尚小性格懦弱夠不成威脅才被留下,放在眼前監視著。
但實際上林相也是存了私心的,萬一陛下不堪重用,他會立刻捨棄,聽話懦弱的康王就會是他下一個扶持對象。
都是聰明人,都知道要給自己留後路。
這是陛下和輔政大臣們之間的權利鬥爭,溫幼霆清楚自己沒必要摻和進去,本國重文輕武,陛下從未厚待過邊關為他廝殺的將士們,他們又何必上趕著去擔心他的死活。
誰當皇帝,她的處境都一樣艱難,世道如此。
良久,只聽溫幼霆說:「不必。」
「是。」
將士得到了意料之內的結果,站起轉身,走出沒幾步,望著他的背影,溫幼霆眼前恍惚浮現出另一個人的樣子。
就在他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聲音。
「稍等。」
「將軍?」
將士詫異轉身,看到溫幼霆已經站了起來,立刻捕捉到她眼裡複雜的神色,她放在身側的拳頭也已經收緊,將士心下愕然。
將軍,您難道……
————
幾日後,皇宮。
「陛下!不好了!」
小六子慌張地跑進來,帽子都跑掉了也沒管,可見事態確實緊急。
他滿殿尋找蕭元嗣的身影,卻發現他就坐在幾個大箱子上面,他急得滿頭大汗,蕭元嗣笑的鎮定自若,甚至有種迫不及待的興奮。
小六子有一瞬間覺得陛下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可隨即他又甩甩腦袋,陛下怎麼可能會未卜先知呢?
要真能預知未來之事,那不成神了。
「康王和叛黨到哪裡了?」
蕭元嗣輕飄飄一句話讓小六立時想給他跪下。
我的娘啊,神了!
小六子穩住心神,越是這種危難時候越不能亂,他小心翼翼回話說道:「還有半刻鐘到太和殿,溫將軍今日不值班,趕過來還需要一些時間,不如陛下先迴避一下。」
蕭元嗣挑挑眉,反問:「我為什麼要迴避?」
「陛下?」
「我等的就是今天。」
他說完翹起二郎腿,像村口大老爺一樣悠哉樂哉地哼起小曲。
震驚了小六子一雙大眼睛。
這隨意的姿勢,這囂張的做派,這目中無人的氣質,全然像變了個人一樣!
任何一位君王聽到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脅,第一反應都是憤怒和恐懼,而蕭元嗣不是,他很淡定,淡定得仿佛這皇位和他無關。
陛下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自己居然毫無察覺!
不不不,或許,陛下原本就是這樣,他們平日所見到是經過偽裝後的陛下。
二十年如一日將自己偽裝成沉迷享樂的草包,只待今日破釜沉舟,重新將皇權奪回手中,小六子難以想像,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城府才能走到今日。
陛下當真是恐怖至極!
他正在心裡感慨萬千,敬佩蕭元嗣的手段,同時害怕蕭元嗣的野心,這時突然從外面闖進來一個人。
來人二話不說,直奔蕭元嗣而來,不等他們反應,噗通一聲跪下,抱著蕭元嗣的大腿就開始痛哭流涕。
「皇叔哇,救命啊!」
「有賊人想要害死我啊!」
「嗚嗚嗚,您要為我做主啊!」
蕭元嗣使勁甩腿都甩不開他,指著像壁虎一樣吸在他腿上的少年問小六子:「這兔崽子誰啊?」
「這位就是康王殿下,陛下您怎麼不認得自己侄兒了?」
「哈?!」
這哭的撕心裂肺的兔崽子就是即將要在文官們的擁護下代替他上位稱帝的康王?!
蕭元嗣不敢相信,抬起他才十二歲稚嫩的臉蛋,又仔細打量了他一遍。
看完倒吸一口涼氣,心涼了半截。
清澈的愚蠢在這孩子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好歹是個經歷過皇室傾軋的康王,竟然隨隨便便當著別人的面痛哭,眼淚鼻涕泡抹了蕭元嗣一身。
久久沒有等到蕭元嗣的回應,他還委屈地蹭蹭大腿撒嬌,淚汪汪的眼睛看的蕭元嗣有種欺負小朋友的負罪感。
完了,完了,這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謀反成功的豪雄,倒像是動物園裡主動賣萌求飯飯吃的小熊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