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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騙了?」
蕭元嗣立刻蹲下,和小男孩平視,問道:「誰騙的。」
小男孩這時卻支支吾吾起來,不敢看蕭元嗣的眼睛,一點點後退。
蕭元嗣直接拉住他的手臂,看著他的眼睛,儘量溫和地注視他:「別怕,告訴我。」
「說了你也會遭殃的。」
「我不會,沒人可以威脅到我,你可以相信我,」
良久,小男孩在蕭元嗣的眼神鼓勵下,鼓起了一點勇氣,動了動唇。
「你不可以出去亂說,否則我們會被他們燒死的。」
「嗯?」
天子腳下,誰敢如此囂張?!
蕭元嗣隱約嗅出了一點不正常的味道,和溫幼霆對視一眼,她顯然也察覺到了。
「我們原本住在衢州,半年前發了洪水,我們的家都被沖沒了,朝廷派了官員來安置我們,那些人剛開始和藹親切,讓我們跟著他一起去都城,說都城有吃不完的白米,看不完的社火戲,晚上到處點著燈,像白天一樣熱鬧,我們無家可歸,只能跟著官府走。」
「可是來了之後,發現一切都和他們描述的不一樣,白米不是我們能吃的東西,晚上這條貧民街上也沒有燈,夜風很冷,凍死了很多人,我們沒有食物和衣服,每天都為生存奔波,指不定明天就餓死了,看戲不是我們該奢望的事。」
溫幼霆:「你們為何不報官?」
男孩看她一眼,冷聲嗆道:「帶我們來這裡又讓我們自生自滅的不就是官府嗎!」
溫幼霆怔了下,掃了蕭元嗣一下又移開視線,接著默然轉過身去,但眼裡的失望和埋怨是藏不住的。
蕭元嗣覺得自己無辜背了好大一口鍋,衢州水患是半年前的事,他那個時候還沒穿過來呢!原主惹下的禍不能讓他背了啊!
偏他有苦說不出,回去路上白白挨了一路溫幼霆鄙視的眼刀。
衢州水患的事他有所耳聞,一是因為水患造成了上千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損害巨大。
二是因為派去治水的官員謀略了得,在半個月內堵住決堤的河流,並且安置好了大部分流民,他們也因為政績卓著,連拔三級,艷羨他人。
所以,所謂的半個月內安置好百姓就是把他們帶到都城然後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嗎?
很難相信,讓百姓自行去死,是那群忠肝義膽、為了這個國家嘔心瀝血的文官們能做的出來的事!
畢竟他們為了逼他上朝處理朝事而在大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唇乾形枯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蕭元嗣前腳回到宮中踏進殿裡,後腳系統的聲音就響起。
「不要懷疑,宿主。」
系統聲音冰冷:「就是他們之中的人幹的。」
蕭元嗣腳步一頓,仰頭看向頭頂,眼睛眯起縫。
「你到底想讓我知道什麼?就不能明說嗎?」
系統:「你自己親眼所見,比我轉述更加有說服力。」
別說,確實有幾分道理。
要是系統直接在他耳邊叨叨一腔熱血為民的文官們其實是蠅營狗苟之輩,他是打死也不信的,還會疑心這狗系統是不是在給他挖坑。
親眼所見帶來的衝擊感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取代的。
系統:「你看到了吧,文官集團並沒有你和世人認為的那般乾淨透亮,他們也會以權謀私,他們也會欺上瞞下,他們也會為了政績枉顧百姓生死,你見到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人死在了今天之前。」
「天子腳下也會有不公與殘忍。」
「因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蕭元嗣自嘲笑道:「何況我這個天子,本質上還是受制於他們的傀儡。」
系統:「你知道就好。」
「為了讓你開竅我可廢了好一頓功夫,幫你引開侍衛,幫你指路破廟,幫你迷惑文官,累死統了!」
系統老媽子一樣念叨它的辛苦,大有要編首歌歌頌自己的勢頭,蕭元嗣不耐煩地打斷它。
「接下來我要怎麼做?」
「繼續作死。」
系統:「你什麼時候能夠亡掉這個國,他們什麼時候能得到解脫。」
「亡國啊。」蕭元嗣嘆道。
說的輕鬆。
蕭元嗣不知不覺走到窗邊,稚嫩的笑聲伴隨沁人心脾的花香吹進大殿裡,倚在窗邊朝外看去,花園裡有幾個約摸十二、三的孩子在互相追逐打鬧,侍女們跟在後面緊張地喊著小心點。
他們是皇室親眷,身上穿的是江南進貢的緞子,一匹抵得上尋常人家好幾年的開銷,但對他們來說只是一件弄髒了就丟的可有可無的衣服而已。
他們的眼角也有皺紋,只不過是笑出來的笑紋,眼角眉梢都是令人羨慕的天真快樂,可能生活在他們眼中就是明天要去哪裡玩耍,要去哪家酒樓嘗鮮,父母會送什麼新奇玩樣給他們。
如果問他們生存是什麼?他們大抵會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搖頭說不知道。
不諳世事不是他們的錯,同樣,被迫流離失所靠搶掠為生也不是那些流民的錯。
可是……如果有更溫和的出路就好了,如果可以保全所有人就好了。
蕭元嗣想著心事,握著窗沿的力道慢慢收緊,他是不輕易把心事袒露出來的人,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未必能猜的透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