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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丫鬟。」賈瑚說:「是個聰明的丫頭,我落水後剛醒來,還沒來來得及換衣裳就帶我去了產房,否則母親……」
賈代善將茶杯中的水一飲而盡,覺得不夠暢快,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又是一口喝乾。暢快,許久不曾和這樣聰明的人說話了。
賈瑚特地說清溪是聰明人,便是想保這個丫頭了。被主子捏著身契的丫頭,若是個笨的,自然送其上路,頂多賞其家人幾兩銀子罷了,省得說了不該說的話引來禍患。但是賈瑚特地強調清溪是聰明人,聰明人向來知道不該說的不瞎說。
短短几句對話,賈代善相信了賈瑚的判斷。
「聽說你落水後,在你外祖母面前而揭破了無人到外院找會水人救治之事。」賈代善用的是陳述語氣。
賈瑚坦然點頭:「是。」
賈代善震驚不已。他自己能搏得從龍之功,而後還能不驕不躁,安心留在軍營,可見其智慧心性。然而賈代善依舊難以想像一個六歲孩子有如此天賦。「瑚兒從何處學來這些?」
賈瑚便將和張氏說過那些話再說了一遍。什麼落水之後片刻間經歷一生,醒來雖還是賈瑚,卻胸中別有丘壑。
這樣的事在賈代善看來簡直難以想像,然而賈瑚的聰慧他剛剛見識過。若是不信,卻也難以找到別的解釋。賈瑚天賦再高,總要有人教過他才能知道這些吧。然而賈瑚無論是學習進度還是人生經歷,都不足以累積這樣的智慧。
賈代善修長有力的手指將書案敲得碰碰作響,常勝將軍之所以戰無不勝,便是有異於常人的洞察力,能夠見微知著。
僅憑和賈瑚這段不長的對話,賈代善已經能夠推測出長房如何假意爭奪掌家權,佯裝落敗,其實是對賴忠來個請君入甕。家宅內鬥而已,卻也將兵法運用嫻熟。
「從你落水之後,發生的一切皆是你策劃麼?」
賈瑚搖了搖頭,剛才一場交談,賈瑚也知道賈代善的智慧,與這樣的人打交道,藏私有可能弄巧成拙。「掌家權的事,瑚兒沒過問。」
那就是張氏設計的,倒也正常。長房有這樣一對母子,榮國府便後繼有人了。
「你二嬸私心害你,險些傷害兩條性命,你恨她麼?」賈代善問。
他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希望家庭和睦的,然而這件事若是長房計較,賈代善也不好直接命令長房不再計較。
這件事上賈瑚倒是很坦然,要恨也是原本那個賈瑚去恨,前世長房確實因為此事連丟兩命,賈赦從此消沉,而榮國府漸漸也徹底讓二房做了主。但是自己原本是季琳,哪怕季指揮使權勢最盛,也最聲名狼藉的時候,依舊是恪守遵照事實辦案的原則。
「若說王氏毫無私心,我並不相信,但是她之私心尚未造成嚴重後果,只要她日後安分,我不會追究。」賈瑚說。
賈代善都已經在問恨不恨了,賈瑚便遵照本心,在賈代善面前直稱王氏而非二嬸。
對於這個回答,賈代善很滿意,若是賈瑚全不在意,顯得虛偽;若是睚眥必報又心胸狹窄,如此剛好。
「瑚兒,你是嫡長孫,將來是一家之主。家族繁衍,會有越來越多的子孫,這些人秉性良莠不齊,你要懂得寬嚴相濟。你有你的心胸,祖父很高興。」賈代善確實很高興,像賈瑚這樣天資的人,若是心胸狹窄,也不知是福是禍。萬幸賈瑚是個心胸開闊的。
二人坦誠得差不多了,賈瑚拿出一串佛珠說:「此物是弟弟百日那天,南安王妃所贈,據說是寧棲寺玄光大師開光之物,祖父,您能幫我查一查這背後的事麼?」
說起南安王府,賈代善臉色便陰下來不少。
南安王府有意結親這件事來得詭異,因而賈代善回來之後並沒有急著處置此事,結果能做主的回來這許多時日,南安王府並未遣媒婆上門,證明南安王府也無結親之意。
因為此事,賈代善惱怒不已。南安王府此舉,便是拿結親做幌子,試探某些東西。賈敏是榮國府唯一的嫡小姐,賈代善豈能容許他人欺到頭上。
賈代善接過佛珠,「我會查清楚的。瑚兒你這些時日暫時別出門做客。」
賈瑚應是。
如果南安王府的確對賈瑚不利,那絕非送一次佛珠就完事的。
現在的賈瑚畢竟是個孩子,很多事有心無力。但是賈代善不一樣,無論是資源還是手段,賈代善都不缺。此事有賈代善出手,賈瑚相信不久之後,關於南安王府的謎團會浮出水面。
祖孫倆交流了半日,才從大書房出來。
對於南安王府的事,賈瑚有所猜測,然而因為太過匪夷所思,賈瑚未對任何人透露,只安靜等著賈代善所查結果來印證。
南安王府所謀甚大,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結果的。賈瑚倒也不是很急。
張氏重新拿了掌家權之後,把以前被換掉的人手換了回來,畢竟自己提拔的人用著趁手。另外,因這次打發了一批人,要提拔新的人手,張氏便將林全的兒子林之孝提上來專管採買的事。
賈母不但失了勢,還被砍了臂膀,深恨張氏有手段的同時,也萬事提不起精神。賈敏是親生閨女,即便並不覺得父親處置賴忠一家有什麼問題,也心疼母親,時常在榮禧堂說話。
一連過了數日,賈母才打起精神跟賈代善商量賈敏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