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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日這客會的,賈母表面上依舊一副恭喜賈敬的樣子,心中有多少苦楚卻只有自己知道。
等真正失去自由之後,賈母也想過,自己是不是寵賈政太過了。如果自己不怕他吃苦受累,逼著他讀書上進,憑政兒的聰明,今年也該是舉人老爺了吧?
不管是外宅還是內院都在各忙各的,獨賈敬回京之後,沐浴更衣,入祠堂祭拜祖宗後,也不管旅途勞頓,也不先修整,直奔榮國府找賈代善,行禮之後,問的第一句話便是無塵道長是否還在京城。
賈代善也不知賈敬這麼急著找無塵做什麼,先讓賈敬坐了,問:「敬兒怎麼不先歇息也不出去遊玩,你找無塵什麼事?」
歷代鄉試,學子們考試之後聚在一起等放榜,放榜之後便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落榜的或是還鄉複習,來年再戰,或是就此消沉,流連花叢;中了的春風得意馬蹄疾,多是相約遍訪當地名勝古蹟之後再準備會試。唯有賈敬,在桂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便歸心似箭。
賈敬見長輩問,答道:「回叔父,在金陵時,侄兒讓無塵道長替我算一卦,道長為我測了一個字,說我這科必中。現在果然中了,侄兒自然要向道長道謝。因怕道長回了平安州,侄兒絲毫不敢耽擱的回來了。道長現在還在京城麼?」
賈代善也沒想到金陵賈氏怎麼出了這麼個痴迷問道算卦的子弟,啞然失笑:「敬兒,你能考中是你苦讀得來,並非什麼道法神通。這些東西,圖個吉利便可,切莫沉迷。」
賈敬躬身應是:「謝叔父教誨。」
坐在一旁看書的賈瑚抬頭看看這位已過而立之年的伯父,長相倒是承襲了賈家人一脈相承的好相貌,怎麼腦子卻這樣不清醒。
難怪前世里,這位寧榮二府唯一中了進士的出色子弟,在賈代化死後不久便去當道士了。那時候固然是因為寧國府身處政治漩渦,賈敬躲避現實,恐怕跟現在這脾性也不無關係。
賈代善略提點了賈敬幾句,指了座,讓人上了茶,便打發人去請無塵了。
榮國府客房也在前院,離大書房不遠,很快無塵就來了。
因已經得知賈敬中舉人的消息,無塵一進門便拱手道賀:「聽聞敬大爺高中,可喜可賀。不知尋貧道什麼事?」
賈敬便將之前那番無塵測字準的話說了,又對無塵再三道謝。
無塵便笑了:「敬大爺學問到了,高中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貧道冒犯一句,您童生試的時候便考得極好,若不是令母過身,上一科便該中了。現在多寒窗圖庫三年,學問越發紮實,中舉原是意料中事。因貧道知你會中,故而便是你抽到下下籤,一樣能解出會中的簽來。」
賈敬若有所思:「不然,不然,若我抽中下下籤,定會覺得天命如此,喪了信心,恐怕便是平日爛熟於胸的學問,到了考場也全忘了。」
無塵一甩拂塵,在賈敬的濾鏡中,仿若有仙氣飄過。無塵反問:「敬大爺猜為何我不給你算卦而是測字?」
賈敬畢竟是日後能中進士的人,便是迷信了些,絕對不缺悟性和腦子。略思考了一下,便反應過來了:「若是卜卦,卦象不吉便是不吉,就是道長解成吉相,我也難免心中忐忑,恐怕影響考試。而拆字,無論我寫什麼,都是憑道長斷吉凶,我絕不會懷疑。」
賈代善都聽得在一旁點頭。
這個侄子是有天賦的,若是他日自己和代化堂兄皆去了,瑚兒尚且未成長起來之前,或可支應門楣。但須得他先將這過於迷信又信心不足的心魔破了。
寧榮二府都是靠軍功立家,戰場之上,生死一線,決定勝負的原因有很多。但是人若沒了堅定的信念,便如同將士沒了士氣,幾乎是必敗。
也就是賈代善是古人,不知道有心理學這個學科,其實賈敬就是典型的心理素質不好。
賈瑚旁聽一耳朵也聽出了賈敬的問題所在。而且一下想明白了許多前世的事。
前世在訓練營,便有專門的師父教授膽量和心智,那些未能通過考核的孩童後來多是再也沒在訓練營見過,便是後來季琳學成,正式成為司徒睿的侍衛,也沒在侍衛所見過那些人。
倒是後來季琳全國各地辦差查案的時候,見過一個瘋瘋癲癲的叫花子,季琳認出他是以前一起在訓練營受訓的人。
前世季琳受的教育不全,今世雖然成為賈瑚不過數月,但是得到了來自父母、祖父的親人之愛。加之賈瑚原本就天賦出眾,又是成人心智,又經歷過一世,在許多事情上越發通透。樹立越發完善的人格後,回憶起前世那些受訓過程,不禁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前世那些剛入訓練營的孩童小的三四歲,大的五六歲,便是原本在家中生活幸福。多折磨了幾次,便也忘記了生活原來的樣子,只當訓練營里的樣子是正常的。
然而現在想來,那些孩子完全被當做了牲口對待,只訓練出他們想要的猛犬,為他們撲咬人。達不到他們要求的,便被捨棄了,也不知是生是死。
雖然無塵是在開導賈敬,賈瑚也覺受益匪淺。
無塵聽了賈敬的回答,欣慰點頭:「既是道理敬大爺都明白,已不用貧道多言了。」
賈敬立在那裡若有所思,片刻之後道:「所以,當時道長為我測字,便是為了今日開導我嗎?」然後對無塵長揖一禮:「賈敬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