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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珞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宋雲苒身上, 試圖從她的神態中找出被她藏起來的虛假,一絲也好, 但她沒有找到。
宋雲苒似乎真的跟她媽和解了。
「媽,坐下來吃飯吧。」宋雲苒笑著輕輕拉了拉站在一旁仍然沮喪中的曲曼,「您辛苦了。」
一句「辛苦」似乎觸動了婦人的心, 頓時她的眼中多了幾絲淚意。
曲曼覺得自己的確從未如此辛苦過, 她所選擇的人生沒有努力二字, 從一開始走的就是出賣身體這條道路, 她放縱自己, 哪怕糜爛,就算是快要餓死的那段日子也從來沒有想過用自己的雙手去創造點什麼。
但她現在卻在給自己的女兒洗衣做飯。
許珞無法知道曲曼的心裡在想什麼, 只能看見對方在宋雲苒的安慰下坐了下來, 看見她先前的沮喪和侷促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隱秘的讓人難以理解的滿足。
她看見對面的母女倆親密地聊了起來。
許珞:「……」
一頓飯許珞吃得神思不屬, 口味不合導致她吃得很少, 宋雲苒也沒勸她多吃, 大概是知道在這種黑暗料理前勸人多吃多少有些不人道。
曲曼是不懂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飯桌上的她興致高昂,她對宋雲苒關心頗多,問她的工作,問她的生活,也問她的戀愛情況。
她表現得就像一個正常的母親,可她卻不知道宋雲苒早已結婚,而且她的伴侶就坐在旁邊。
不知怎麼的,宋雲苒也沒解釋,不知道是忘了還是覺得沒必要。
曲曼說:「愛上一個人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說這話時,宋雲苒看向了許珞。
許珞對這話有些好奇,接話問道:「有多不可思議?」
曲曼道:「愛一個人能促使自己從裡到外改變,變得更好。」
這話大而空,怎麼看都像是隨處可見的劣質雞湯,但這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卻說得真摯而堅定。
就好像自己是個親歷者。
宋雲苒往許珞的方向湊近了些,說:「媽媽最近跟一個叔叔戀愛了。」
曲曼聽見了,臉上浮現一絲紅暈。
見此,許珞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曲曼這個人物為什麼跟自己從原著中所看到的大不相同。
因為曲曼戀愛了,愛情讓她改變,讓從未努力過什麼的她正努力地回到一個普通人的生活軌道,做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的母親。
許珞:「……」
所以——曲曼變了,宋雲苒原諒了她,接受了她?
許珞懷疑地看向宋雲苒,後者目光一轉與她對視上,彎眉一笑,笑出了歲月靜好、無恨無怨的味道。
許珞本來認為宋雲苒這樣的人絕無可能輕易放下仇恨,在看到這個笑容後卻有些動搖。
也許呢?
從南街離開,宋家的司機接上兩人回到別墅,許珞沒有立刻回房間,而是坐到院子的那棵黃蘭樹下,打算理一理腦子裡繁雜的思緒。
宋雲苒從屋子裡換了一套衣服出來,換上了霧霾藍色的緞面襯衫加上同質地的白色闊腿長褲,一身的通勤風並沒有讓她強勢起來,反而因為瘦削的身形看起來有幾分惹人憐惜的易碎感。許珞朝她望了一眼,又很快轉開視線,怕自己多看兩眼就被這個騙子騙得心軟。
宋雲苒來到她身側,伸手摘掉停落在她右肩上許久的一片枯葉,嘴裡說:「一回來就不理我?」
許珞抬手奪回被她撿走的那片枯葉又放回到自己的肩上:「不用你幫我。」
宋雲苒:「……」
緩緩將手放回到自己的膝上,宋雲苒開口道:「珞珞,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許珞沒接話,但側了側身,耳朵朝她那邊的方向靠了靠。
宋雲苒講的故事許珞並不陌生,她講的是自己的身世,從自己有記憶起的童年開始講,到少時進入宋家,再到成年後的至今。她講她被母親帶著四處漂泊的日子,東躲西藏,朝不保夕,講她回到宋家,宋夫人對她的那些折辱手段,講宋家主的冷漠旁觀,那是一個非常非常漫長的故事,如今被宋雲苒講出來時她看起來並不如何憤怒。
許珞早知道這些,但當這些事情化作話語從宋雲苒的口中說出,作為聽眾,她的感受比作為讀者時要深刻了不止一點。
她甚至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長久地陷入一個失語的狀態。
「珞珞呀,你說薛衣蓮可恨嗎?」
「你說宋安志可恨嗎?」
「曲曼呢?她可恨嗎?」
許珞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三問可恨的宋雲苒卻突然笑了起來,一轉話題,轉而調侃起許珞來:「珞珞,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靈魂含量有點低。」
靈魂含量有點低,俗稱呆,傻。
許珞:「……」
她安慰的話語都涌到了嗓子眼了,卻被對方打斷,情緒一瀉千里。
她甚至想在這個時候瞪一眼對方,瞪對方的不合時宜。
宋雲苒笑笑,笑完驅動著輪椅離開了庭院。
看著對方的背影,許珞心裡頭湧現出一股衝動,想沖這個人問,問她既然曲曼那麼可恨,你是否已經原諒了對方。但最終她沒問。
第二天許珞又去了南街,依然是被宋雲苒帶去的,依然是去見曲曼。
往後半個月宋雲苒一有時間就會帶許珞去南街,她們跟曲曼的關係在越來越頻繁的拜訪中越來越親近,在這期間她們也見到了和曲曼好上的那個叔叔,那是個跟曲曼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跟雖然渣但長得一表人才的宋安志不能比,那個男人只是個在南街擺攤的普通男子,長一張普通的臉,有著普通的身材,但他比宋安志專一深情,對曲曼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