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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雲苒……宋雲苒做了個深呼吸,好歹維持住了笑容。
「珞珞……」宋雲苒斟酌片刻吐出一個詞,「挺忙。」
忙碌的大畫家驕傲地挺了挺胸脯。
宋雲苒:「……」
沒能狠下心說什麼,她嘆息著喊來付婆婆幫忙聯繫家政公司,做清潔。
付婆婆了解了情況,給常合作的家政公司打了電話,公司派來了一名中年女性員工,因為要清理的是放置有許多重要文件的書房,所以宋雲苒讓付婆婆幫忙盯看一下。
以前喊家政幫忙的時候也是付婆婆幫忙盯看,付婆婆熟悉這工作,在監工的時候為了不讓做清潔的一方感到尷尬,會時不時搭幾句話,閒聊兩句。
正家長里短地閒聊著,家政員工一個沒注意,碰到了書架上的一個文件夾,文件夾霎時跌落,裡面的文件散落了一地。
家政員工嚇了一跳,趕緊道歉,一邊道歉一邊彎腰收拾。付婆婆沒料到會出這事,也趕緊過去幫忙收撿。
她跨步上前兩步,彎腰伸手,指尖觸及地上的一張文件,不經意一掃,整個人如被雷擊。
她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上的附圖上面,老舊的圖片上,少女仿佛穿過時空,用那雙小鹿一眼的眼睛與她對視。
游梅。
她的朋友。
她顫抖著撿起了那些文件。
一牆之隔,宋雲苒正在房間的盥洗室里給某位大畫家洗手。
大畫家的手白皙纖長,上面沾滿了顏料,水一衝,顏料化作渾濁水液流進水池中。
宋雲苒洗得細緻,直到那雙手恢復乾淨整潔。
「珞珞。」
宋雲苒捏著那雙恢復潔白的手,輕柔地用毛巾將其擦乾。
「珞珞怎麼看待『知』與『不知』呢?」
「『不知』會讓你覺得更加幸福嗎?」
宋雲苒將用過的毛巾疊整起來放到洗手池台上,而後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有一種感覺,作為人,她並不希望自己將這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看得太過真切,有些事情適當的隱瞞會讓她感覺更加安全和幸福。
她手裡握有一份資料,關於一個叫游梅的女性的。
很久以前她就握有這份資料,她知道另一個人在尋找它,但她從未想過將它公開,因為在她看來,這份「知道」是不幸的。她雖然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但對製造一些沒必要的不幸沒什麼興趣。
但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突然意識到,這只是她的個人看法。
付婆婆想不想要知道呢?
付婆婆會不會知道呢?
宋雲苒不討厭這個老人,所以,她將真相放到顯眼的地方,交由命運決定。
45年前,醫院。
「你叫什麼名字?」
「多大啦?」
「是本地人嗎?」
心患重疾的女孩剛剛吃過藥,苦得整張臉皺成一團,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打開了話匣子,對著同室病友扔出一個又一個問話,布簾之後的始終安靜。
就跟昨天,前天,前天的前天一樣。
女孩都有些習慣了。
她的目光從病房的布簾上挪走,下一秒餘光掃見窗台上的花瓶。花瓶里的花已經枯萎了,而以前會給她換上新鮮花束的人已經離開。
她的朋友離開了多久了呢?
有十天嗎?
她的朋友找到她的家人了嗎?
女孩的心臟像是被扎了一下,那一剎那,她被孤獨給淹沒了。
她眼中的光暗淡了下去。
「我今天出院了剪了個頭髮,剪得短短的,感覺好醜。」女孩對著空氣說道,像是跟老朋友聊天一般,只是語氣沒有了一開始的活力。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髮。
剪髮是為了方便,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生病中,長發對於孱弱的她來說是一種負擔,為了方便清理,她剪了短髮。
反正說她頭□□亮的人已經走了。
護士進來了,叫她出去做個檢查,女孩收起那誰也沒有看到的寂寞,笑著走出了病房。
再回到病房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女孩掩飾著疲累,笑著跟送她回來的護士姐姐道謝,等護士走了,她這才收起笑臉。
她很擅長微笑。
她一出生就帶有重疾,父母沒有放棄她,為給她治病奔波勞累,而旁人見她生而不同,也會對她更加憐惜些,處處照顧她的心情,能幫則幫,她一無所有,只有回報以微笑。
所以,她比別人都更擅長微笑。
偶爾她會覺得笑得有點累,就像此時,拿到檢查結果,即使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當回到病房,寂靜包圍著她,她也免不了難過得想要抱著被子哭。
不想一個人。
想要被安慰。
想要被陪伴。
內心的渴求在安靜時被無限放大,於是寂寞也被無限放大。
一張散發著淡淡香氛的粉色信紙出現在她的余光中,它就躺在病床邊的柜子上,不知道從何而來,何時而來。
【你短髮的樣子也好看。】
信紙上寫著。
女孩心頭驚震,抬頭看向帘子的方向,白色布簾隔絕了她的視線,簾後依然無所回應。
但寂寞的感覺忽然間就消散了不少。
女孩抱著那張信紙,嘴角緩緩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