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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帳輕落,屋內酒香與同樣醉人的女兒香縈繞,伊人卻已離去,難覓蹤跡。
卻見嘲風並沒有如她們想像的那樣因為青翎的「仙酒」沉沉睡著,而是靜靜躺在床上,穿著寧言君親手為她繡的那一身中衣,痴痴望著窗外忽而變得敞亮的空谷喃喃道:「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青翎訝然:「嘲風…」
「翎兒,你來了。」嘲風回頭,目光越過她的身後,沒有看見其他人,「她安全回去了麼?」
「你…你都知道?」
「呵呵,我是誰?你們倆商量的那點小計謀,我能不知道麼?」嘲風換了個姿勢,隨意枕著雙臂,眉眼間神色桀驁而張揚,儼然當初棲梧境那個逍遙自在的九殿下,「上次…我便與你說過,即便帶我走了,即便我平安熬過了攝天軍,騙過了天律的懲罰,那樣的我,又算是真的活著麼?」
青翎張了張嘴,隨即無奈在桌前坐下,坦白道:「這一次。是寧言君的意思。」
「我知道是她的意思。」嘲風點點頭,「只與你說了。倒是沒有和君兒說過。」
「嘲風,我不明白。凡人壽命百年,於你而言,不過彈指一瞬。你只需在棲梧境待片刻便能回來,你又為何要執迷不悟?」
「於我而言。是啊,或許我在棲梧境舒舒服服睡一覺,再下凡塵來,一樣能找到她。」可於她而言呢。這一瞬間的分別,就是永訣。
嘲風笑了笑:「執迷不悟?遵從本心,不隨波逐流,便是執迷不悟麼?翎兒也說過,在天律看來,神和凡人在一起,是錯的,是不被允許的。就算在後來的某一世,沒有攝天軍,沒有任何凡間力量阻止我們,我能同她苟且偷安一輩子,那再以後呢?」
嘲風徹底看清了,攝天軍不過是小小的引線,阻擋在她們面前的最高的山、最遠的海,從來就不是束縛在君兒身上那些禮教規矩,而是壓在她九殿下身上的,天地萬物都須得遵循的…天律啊。
青翎答不上來,對這一雙有情人的未來,沒有任何人能看清、摸透。她只能嚴詞道:「嘲風,她已經為你選擇了犧牲,你又為何…一定要違逆她的意思?」
「我明白。翎兒,我一直都明白,現在還不是時機。這一次,我會隨你回去。」直到自己,真正有能力,踏碎這天律,真正能與君兒相守的那一天。君兒雖然不言,但她,也能懂。
「什、什麼?」最令青翎驚訝的,卻不是嘲風如此輕易地答應,而是嘲風所謂的那個「時機」。是做什麼的時機,不言而寓。
嘲風這已經是第二次嚴正表達對天律的不尊了…眼看著嘲風就要一步步踏入萬劫不復,遠比當前的困局來得更加可怕的萬劫不復,青翎想要規勸,可內心深處又有聲音在發問:天律真正就是對的麼?
她忽然,也回答不上來了。
嘲風不緊不慢從床上坐起來,歪著頭對青翎道:「翎兒,謝謝你。那一天…耗費了你不少靈力吧。」態度輕鬆極了,就好像此時才與戀人分離的人並不是她,下定決心要與天律對抗的人,也不是她一般。
作者有話說:
絲雨個人非常喜歡的一章~
第165章 命輪轉謬境成神典(上)
青翎錯開她的目光:「這…不算什麼。」在人間走這一遭,也讓她真正明白了凡人情愛的力量…到底該如何做,才是對的?青翎一時半會想不明白,只能顧全當下,「既然你同意離開,什麼時候出發?」
「我會隨你離開。但在此之前…我想再去看看她。也算是,與今生的她,好好作別。」嘲風搖了搖桌上的酒壺,裡面是青翎拿給寧言君的,能讓神仙酩酊大醉的仙釀,「你們啊…總拿我當不懂事的小孩子。什麼事都不與我好好商量。」
嘲風下床來,身上銀光一暖便整好了衣裝:「她打定了主意要走,要用她的幸福換我的平安。我早就知道。」她象是在自言自語,「我也不會讓她失望。待到下次重逢。我會好好帶她走…」
要與嘲風一同離開人間,青翎或許也該與人間的「好友」告別一番呢,她沉默片刻,點頭道:「那好吧。但你千萬要注意隱蔽行蹤,不要在最後關頭…辜負了寧小姐的一番苦心。」
言君的甘願犧牲,換得了嘲風為未來相守的甘願離開。鏡泊山上,太子的成神大典就在眼前,眾攝天軍並沒有因為那「一瞬間」的不尋常,而耽擱忙碌準備的進度。
昨夜太子喝的酩酊大醉,醒來之後,不僅沒有美人在懷,更是受了奇恥大辱,他大發雷霆,砍了個膽大包天的奴才,還將堂中的玉器擺件摔了個七七八八。
攝天尊主也沒閒工夫勸導太子,有幾個瞎傳太子「軼事」的奴才被捉住重罰,下面的侍從軍人們便沒人再敢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讓這件令人捧腹大笑的荒唐事兒爛在肚子裡,躲被窩裡笑笑了。
鏡泊山山如其名,山中有無數大大小小如鏡面一般澄澈明淨的湖泊,攝天尊主為太子選定的鏡泊山北峰,便有著整個山脈最大的一面鏡泊。
鏡泊上臨時搭建起了一個祭祀的高台,高台四方有寬大的廊橋階梯連通鏡泊四岸,九九八十一個燈台圍繞鏡泊,組成了六種十分奇怪的圖案。高台正中是一方構型奇特的祭壇,其上有六個模樣不同的凹槽,象是等待著六種法器嵌入其中,以溝通天地,築成太子獲得神力的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