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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青翎果真找來了醉春煙,這一次,卻沒有從前的氣勢洶洶,她在兩個侍者戰戰兢兢的帶領之下來到雅閣,進屋就見霜憐一人神色焦急坐在桌前。
青翎抬眼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即便關得嚴絲合縫,也能嗅到從中隱隱約約透出來的酒氣。
正在桌邊靜靜守候的霜憐聞聲一看,起身急忙問:「姑娘,晁公子到底是怎麼了?」
青翎搖搖頭,上前敲響房門:「嘲風哥哥。」門上傳來絲絲縷縷的靈力流動,是結界。嘲風為了不被人打攪,罩起了一方虛無境,旁人根本聽不見她此刻在裡面幹什麼,嘲風,是要就此沉淪其中了麼?
霜憐也上前來:「他一來,就要了很多酒,將自己悶進房裡了。」
青翎表情凝重,她原本以為,以嘲風那桀驁的性子、殿下脾氣,被寧言君親口嚴辭拒絕之後,會頭也不回第一時間就回去棲梧境…卻不想…
霜憐見青翎同樣一臉陰沉,忍不住多問:「以晁公子的本事和身份,有什麼事,會讓他變成這樣…」
「進退兩難、威脅性命的大事。」青翎嘆答。無論是進,滅了攝天軍,還是退,一味等待攝天軍算計,都是險局。嘲風哥哥身為神仙,違反天律私自下到凡塵,本就是錯的。只有她回去棲梧境,這一切,才會回歸正道。
「威脅性命…」霜憐轉頭擔憂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搖搖頭問道,「可是她這樣…又算是活著麼?」霜憐說到這裡,卻也沒有再勸。晁楓、眼前的青翎,乃至她自己,她們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卻都因為種種原因,被命運束縛。又真正能有幾人,能超脫命運、真正獲得新生呢?
青翎一怔,對上霜憐感同身受般的哀傷目光,又甩甩腦袋,一咬牙,乾脆也不管其他,凝神御氣,也投身進了嘲風結出的虛無境來。
醉春煙熱鬧的人聲頓時安靜下來,是完全的寂靜。青翎左右望了望,這個虛無之境,周圍儘是朦朧的深藍色,整個世界都被一種濃烈的酒香籠罩,吸入鼻腔之中,回味卻是無盡的苦澀。即便只是用嗅覺來感知,也讓青翎忍不住皺起眉頭。
不遠處,那個身穿銀紅錦袍的人兒,席地而坐,靠著一塊看不見影子的虛無壁板,若不是偶爾還有一兩下抬手喝酒的動作,簡直就象是睡著了一般。
嘲風搖了搖手裡的小酒罈,烈酒一口一口入喉,記憶之中,只有褰裳請自己喝醉夢鄉的一些零落片段。
或許是時間過去太久,連故友的模樣都有些模糊了,這酒的香氣,卻浸潤到了心底,讓她記到了現在。可惜嘲風怎麼也想不起,千百年前,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去喝醉夢鄉。
只記得那時的自己,好像也和此刻的自己一樣,心情十分低沉。嘲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關於千百年前的記憶,總是這般斷斷續續啊…
周圍的世界都歸於虛無,所有的感官都弱化到十分朦朧,一顆心兒如同即將沉沒在暴風之中的一葉孤舟,無盡的黑暗,裹挾著如滔天巨浪一般洶湧而來的悲傷就要將她完全吞沒,就此沉淪在黑暗之中。
唯有腦海之中一幕幕畫面依舊清晰而鮮活。笑也是她,淚也是她,甜也是她,苦也是她…這人間的情愛,真是勝過一切攝心的強大術法,縷縷情絲,早就在不知不覺之間,於心間的每一個角落生根茁壯,讓九殿下再難脫身、也不願抽離了。
喜歡與不喜歡,早就從舉手投足、回眸含笑之中展現出來,君兒給自己的、獨有的溫柔,做不了假。又怎會是隨意一兩句斷情的話,便能將這一切抹得一乾二淨?!
酒入愁腸,陣陣發熱,帶著從千百年前的酒香之中隱隱約約傳出來一種莫名的勇氣,讓胸中即將冷卻的血脈,忽然有了些許熱度。嘲風記得,酒香朦朧時,有人曾對自己說過:「你帶我走。」
而自己…也勇敢伸出了曾經的小手,堅毅牽起了她,用那一點微薄的修為,帶她…衝破了命運。
嘲風記不起來細節,卻抬頭,在淚水、風雨和晦暗的烏雲之中看到了一縷陽光。她也和朦朧記憶之中一樣,緊緊握緊了拳頭,深深震撼於那種力量。
千百年前,能被凡人一箭便射成重傷的自己,那個向來被如今的自己瞧不起的、弱弱的自己,便已經有了那樣的勇氣。怎麼到如今,只因為她的三言兩語,就要沉淪於悲傷黑暗之中麼?!
青翎站在她背後看了一會兒,稍微整理好混亂的心情,上前在她身邊站定:「嘲風…」
嘲風目光落到面前人身上,在虛無的夢幻之中,有一瞬間以為,是那個向來以最溫柔笑意面對自己的人兒又出現在了眼前,下一刻,又搖了搖頭,也微微皺眉:「翎兒,怎麼找過來了…」
青翎看著她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樣,痛心疾首。「她有她自己的人生、有她自己的命運,你這又是何苦?」嘲風…明明該是那個棲梧境裡最逍遙最桀驁的九殿下,怎會是如今這般落魄模樣?!
「何苦…」嘲風笑了笑,將手裡的小酒罈揚起,「就好像是…可以變換味道的仙藥。沒有她…什麼都是苦的。」就連手中的酒,從許久以前便傳下來的傳世美酒,竟然都這麼苦…
青翎心裡發疼,眼睛泛紅:「既然這麼苦,你、你不是向來最怕苦了麼?為何又要一口一口,往嘴裡灌呢。」
「良藥苦口。」這句話,還是她教給自己的,嘲風說著,又灌了一口苦酒,真是苦到讓她忍不住想要落淚,「酒,就是最好的解愁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