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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風忍不住插話:「你想種這個?」透過衣袖,是悶悶的聲音傳來。
寧言君目光落回到身邊人身上,因為她的動作莞爾一笑,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不了。它們開在這山野有親有友、自由熱鬧,何必把它們孤獨禁錮在小花園裡呢。」
「是這樣嗎…」嘲風放下衣袖抱著手臂,再次拋出了方才漏掉的問題,「言君,你會種花嗎?」
嘲風突然改口喊了「言君」,讓寧言君有些意外,稱呼的改變就好像意味著關係進了一步,腦海里兀地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不知為何,寧言君耳朵泛起了粉色:「晁公子,我…我會。」也專門加上了稱呼,帶著幾分鄭重其事的意味。
嘲風這才察覺自己不小心喚成了「言君」,卻懶得再改回去,還乾脆霸道地要求人家也順應她的稱呼:「哎呀,我都喚你言君了,你就叫我嘲風吧。」總是「嘲公子」「嘲公子」地喊,奇奇怪怪。
寧言君無從反駁,索性不再糾結於一個稱呼,順著嘲風道:「晁楓,我會種花。潤雪居園中的花…便是我自己種的。」
嘲風高興極了:「原來那些是你種的呀!」接著言君上一句,提議道,「不能種在院子裡,不如就種在這裡好了。昨天說好了要種花呢,我種子都帶好了!」說著便拿出一個小布囊遞到言君面前。
寧言君驚喜,激起了興致,雙手接過小布囊,又四處看看:「可是、沒有工具。」嘲風還沒來得及說話,寧言君就自己解決了問題,「可以找附近的農家借上一兩件。」涉及最鍾愛的領域,平日裡少言寡語的寧小姐和禁錮在內訓堂時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呢。
兩人不再耽擱,立刻拜訪田邊的農戶。明明說好是借,「財大氣粗」的嘲風不懂人間規矩,也不和言君商量,出手就是沉甸甸的金錠,生生把「借」變成了「買」。
淳樸的農戶下巴都差點落到了地上,壓箱底兒的大小農具都全部洗得鋥亮如新擺了出來、任君挑選,還扛來一大麻袋的種子,足夠兩人種一片田了。
看得言君心下無奈又好笑,挑選出幾樣小巧輕便的小工具,沒有取種子,與嘲風在無人聚集的田邊擇了一處地方準備將嘲風準備好的種子種下。
寧言君扶著袖子,整整齊齊間距一致地將種花的工具按條理列在一邊,明眸流轉,啟唇玩笑道:「晁…楓,花銀子這般大手大腳,以後成了家若是有人管著,想來會不自在了。」難得一次主動打開話題,看得出她的心情十分愉悅輕鬆。
齊家勢必要學會「理財」,一家主母需操持內院銀錢出入,更別說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女子了。被給予厚望的寧言君這方面的知識自然沒少學,她不禁想像起方才那一幕若是內訓先生在場,會是什麼表情來。
嘲風低頭觀察言君的動作,一聽言君此言,皺起眉頭想也不想就道:「管著我?」她桀驁地撇著嘴反駁,「才不會!我娘都管不住我。誰還想管住我?」
寧言君輕笑,第一時間拿娘親來作比,想來確是孩子氣性子,還不理解何為「成家」吧?沒有與嘲風繼續爭辯,專注種起花來。
方才還摩拳擦掌吵著要種花的嘲風殿下和昨天製作玫瑰餅時一樣,是完全的「看客」,蹲在言君身邊,歪著腦袋東瞧瞧西看看,幫不上忙不說、反倒三番兩次擋著人家的光。
寧言君依舊不急不惱,唇邊柔和的笑意不減,被擋住了光線便停一會兒,等著某人的腦袋又偏向另一邊。種花的過程於她而言,就好像是一個享受的過程,她喜歡不疾不徐地細細品味這難得的小美好。
待到後來,嘲風殿下看膩了泥巴,注意力循著那淡淡的香氣自然就飄到了身邊的人兒身上。蔥白的玉指與那沉色的土壤形成鮮明的對比,淡色的衣袖小心又規矩地捲起,左右卷得完全一致,唇邊是清淺的笑意,明眸滿含溫柔而專注的神色,讓人生出一種只要被她這般注視著,萬紫千紅便能瞬間盛放三春,不再需要任何額外滋養的感覺。
嘲風有些出神,明明是在種植一種人間再普通不過的花,放在君兒這裡,為何會憑空生出一種如詩如畫的美感來呢?
種植妥當,寧言君抬頭,正巧與嘲風灼灼的目光不期而遇,腦海里有一雙燦如星河的大眼睛一閃而過,寧言君心裡咯噔一聲,慌忙錯開了自己的目光,起身用一旁準備好的水壺淨了手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平靜。
嘲風倒是半點不避諱,看得心滿意足,也起身一看,土裡已經整整齊齊規制好,好奇問道:「種好了嗎?」就好像一直直勾勾盯著人家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樣。好久沒有等到回應,嘲風又問,「發什麼呆呢?」
寧言君回過神來,點頭道:「嗯…種好了。」
「種好了呀~」嘲風拉長語氣,慢悠悠圍著言君種下的種子走了一圈,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手指,就見好幾棵鮮嫩的幼苗從寧言君剛種的小土包下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竄越高,生出新的枝節,再變綠長高,開出淡黃的花苞,最後——所有的花苞齊齊綻開,長得比一邊花田裡農戶辛苦幾月栽培出來的花都還要明艷繁盛。
見此奇景,寧言君哪裡還顧得上方才那一瞬間的錯覺,瞠目結舌:「這、這…?」以為自己是看錯了,抬手揉了揉額角,再睜眼一看,「錯覺」依舊擺在眼前,「這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