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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你呀。」我彈了了一下江戶川亂步的額頭,「托你的福,等下我要被罵了。」
「唔。」江戶川亂步捂住額頭,眼睛裡一下子就蹦出了星星點點的淚花,他不解地嘟囔著,「為什麼你們都當作看不見呢?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情,你有事情瞞著他們。」
我沒有用力啊。你可別哭了啊。
「你可別說了。」我好笑看江戶川亂步一副要哭不哭,關鍵是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就超級委屈的表情。
「這些都是小事情,但是所有人都有不想要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即使背對著綾辻行人我都感覺背後冒出了一股黑氣,我只能故作淡定地拍拍江戶川亂步,讓他用手帕擦擦自己的臉。
江戶川亂步接過淡藍色的手帕,胡亂地擦了一把,那些讓眼睛紅了的眼淚便不見了。
「就算春和你想瞞,也瞞不久的。」江戶川亂步哼哼。
「嗯,我知道。甚至還會加重他們的擔心。」我點點頭。
那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江戶川亂步一眼便能望到底的綠眼睛裡好像這麼問著。
「有些問題的答案,別人是給不了你的,就算是給了,一時之間也無法理解。必須要你自己去尋找答案。」
「等我成為大人就會明白?」
「嗯,還要更努力些,要去學習更多的知識。」
我看了眼似懂非懂的江戶川亂步,心裡捏了一把汗,天才果然很難忽悠。見江戶川亂步輕易地相信了比他要年長,知道的比他更多的我。我的心裡便猛得升起了一股愧疚之情。
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僅僅只是憑藉著心情做事。
京極夏彥簡直像是劇毒的傳染病菌,他的歪門邪說極具蠱惑能力。如果可以,真的一輩子都不想要看見那傢伙。我也絕對不會把病毒往鳳秋人和綾辻行人的面前帶。
這是一份源自於保護的心情。
當然,京極夏彥很有可能會繞過我來接觸他們——在他心血來潮的古怪的打磨欲消退的時候。
「江戶川,我在今天許了一個願,我許願我的親友們平安喜樂。」我直視江戶川亂步的眼睛,微笑著對他伸出手,「你願意當我的親友嗎?」
「你不能養我嗎?」江戶川亂步好像對自己不能像是可憐小貓一樣被收養,很執著。
「我還不到可以收養人的年紀。」我又戳了一下江戶川亂步的腦袋,「還有,要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不要說那種話自輕的話。」
「可是我去警察學校,去郵局當郵遞員,我還幹了很多工作,但都被他們趕出來了。」沒有人需要他。
江戶川亂步不明白這個愚蠢的世界,於是遲鈍的世界將他留在了原地。
「你連十四歲都不到吧。」這個年紀就應該好好去讀書。我尤為鄭重地對江戶川亂步說道:「就是沒有好好念書,所以才不知道該怎麼工作。因為在工作之前,你要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
好像有點道理,江戶川亂步猶豫了。
「種花街商會會資助學生,成績優秀者還能得到獎學金。」
「可是我很笨。」
「不,你不笨,你擅長的東西在另外的地方。」
江戶川亂步眼睛頓時亮成祖母綠寶石,想要問一問自己究竟擅長什麼。不過在他說話之前,我豎起一根手指。
「保密,答應我先去上學念書。」
「嗯嗯嗯,好。」江戶川亂步像是荷葉上亂跳的露珠,積極地點頭,連對這個拋下他的世界的詰問都忘了。
「去學校就能知道一切了嗎?可是為什麼我在鄉下的學校沒有學到?」
「你那個時候才是小學啊,要一步步讀到大學才能知道更多。」
剛從父母為他建造的象牙塔里走出來,即便經歷了一段時間的風雨,江戶川亂步也還只會逼問自己,逼問世界,自己究竟哪裡做錯了。
江戶川亂步終將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只不過延長了這段時間,讓他有機會充實自己,不要那麼輕易地被打倒。
所有問題的答案,包括江戶川夫婦對江戶川亂步的愛,他最後都能知道。
被安撫下來的江戶川亂步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他在很努力地去試著理解這個世界的樣子,仿佛剛睜開眼睛的小貓崽。
倒也沒必要太為難他,我把江戶川亂步帶離會場,順便帶上了一大盤的吃的。我記得三樓有個休閒區,在那裡可以看書也可以玩點別的東西。
嗯,兒童區是海洋球鋪滿的池子。
我和綾辻行人只好在池子外面看著江戶川亂步在裡面撲騰。
「忽悠能力見長啊,春和同學。」綾辻行人語氣調侃,不過不好好應對的話,這種玩笑似的調侃馬上就會變成戳人心窩的刀子了。
「像個巨嬰一樣對著世界不滿地發泄。」綾辻行人哂笑。
「這樣子說的話,等他長大了,不就會變成巨人?」我摸著下巴說,說著先把自己逗笑了。
「不是忽悠,只是我知道我的觀點,我的想法都僅僅只代表了我個人的理解。江戶川要的答案需要他自己去找,是真的。我給他的是方法論。」我很有自己的理由,不能算是忽悠。
「哼。」綾辻行人沒有再說什麼了,他大概也看出來江戶川亂步身上發生了什麼。像只小候鳥被放出溫暖的巢穴,獨自面對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