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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里的消極意味實在太明顯,聽得莊遲困惑起來,「怎麼會呢,你這麼好,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你看學校里,簡直每隔幾天就有人要來找你告白呢。」
「那又怎麼樣呢。」顧溪眠垂下眼去,聲音平靜的幾乎顯出一絲事不關己的冷淡來,「現在這樣毫無感情基礎的告白,與其說是喜歡我這個人,不如說的更明白一些——喜歡我的皮囊,喜歡我的家境,又或者還要更卑劣,只把我當成一個有挑戰性的獵物。所謂Alpha勝負欲作祟,越是誰都得不到的東西越想要,用上一些強行的手段也算不得什麼,只是無傷大雅的餘興。」
「就像之前那次,你也看到了。如果那時候沒有你在,恐怕我就真的被一下子拽出去了吧。這種事根本做不到完全避免,學校裡帶不了保鏢,更不能帶武器。即使事後我有一萬種辦法能處理他針對他,在當下的那個時候,我就是無能為力的。」
「那些人大概都是這樣想的吧:反正她是個Omega,」顧溪眠說著,低低一笑,「……一旦運氣好,做好了完全標記就萬事大吉。」
在之前和顧溪眠的相處中就隱隱有意識,到現在越發清晰,莊遲抿了抿唇,小心地問道:「……顧溪眠,你是討厭自己Omega的身份嗎?」
顧溪眠沉默了半晌,輕聲道:「討厭。」
兩個字乾脆地落下去,語氣沉沉。莊遲喉頭髮緊,聽到顧溪眠繼續道:「只是Omega也就算了,偏偏還是什麼所謂的『S級』,像是動物園裡的珍禽異獸,要在脖子上戴上項圈才可以。又像是在待賣的豬肉上打上『特級』的標籤,如果不想被哄搶被爭奪,就得費盡心思去將這個標籤遮起來才行。」
「就算是這個世界自古如此無法改變好了,我也一直是個無神論者,但我偶爾還是會想,」顧溪眠聲音輕輕,自嘲般地說道,「我是不是有哪裡做錯了、惹怒了神明呢,所以才會分化成S級的Omega,像個報應一樣。」
她的語氣沒什麼起伏,但越是這樣越是讓人心驚,莊遲心口堵得發慌,十八歲的顧溪眠沒有跟她說過這些,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顧溪眠原來一直有這樣的想法,直面到的情緒平靜內斂,她卻能感受到有暗流涌動,只是顧溪眠足夠克制,亦或是已經想過太多次,說出口時反而無波無瀾。
莊遲想要說些什麼,顧溪眠卻先一步開了口,很自然地結束了話題:「總之,既然你有喜歡的人了,那可能確實和其他人一起睡會不太好,是我考慮不周了。那就還是按老樣子吧,打擾你了,晚安。」
她說完就對莊遲一笑,轉身離開了。
莊遲遙遙看著顧溪眠走上樓梯,消失在拐角處,只覺得她的背影好單薄,顯出幾分寂寂。
*
莊遲以前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如說,每個小說作者都不太可能在創作的過程中去想這種事——自己筆下的人物會不會對她的設定有所不滿。
單拎出來看簡直雲裡霧裡的無法理解,放在現實中完全是沒有必要去考慮的事,眼下卻真切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在那晚和顧溪眠的交談結束之後,最初帶來的情緒混亂莊遲花了一晚上的時候度過去,但帶來的餘震依然長久未消。
顧溪眠不喜歡自己是S級Omega的這個設定。或者該說的更直接一點,是討厭。甚至……如果不是莊遲的錯覺的話,幾乎快要與憎恨沾邊。
那該怎麼辦呢。莊遲模糊地想。……能夠怎麼辦呢?
即使在過去有所意識到自己的設定給顧溪眠帶來了困擾,但莊遲沒有想到原來程度這樣的深。十八歲的顧溪眠在這方面提的少,也就只有當初被莉莉設計險些進入易感期時露出一點脆弱來,多說過幾句話。或許也是因著莊遲眼下狀況的特殊,才得以從十五歲的顧溪眠口中聽到這些真心話——她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能和顧溪眠交談,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絕佳的聊天對象,完全沒有她會向其他任何人泄露秘密的風險。
但莊遲眼下卻沒有心情為此感到慶幸,她心頭沉沉惦記著顧溪眠那天的話,後悔和自責混在一起,將她的情緒攪得亂亂,在日常生活中也難免顯得心事重重,很容易就被顧溪眠看出端倪,找了個時間來問她:「你最近是怎麼了?感覺心不在焉的。在學校的時候都不怎麼說話了。」
確實。莊遲之前話挺多,總是小聲嘟囔著跟顧溪眠說些例如「這個老師講課講的不太行好容易困」或者「你同桌又在偷偷看你了我覺得她要挨罵了」之類的閒話,即使因上課期間得不到太多回應也沒關係,就自己找些事干,比如勤勤懇懇地去把顧溪眠的座位旁邊打掃的乾乾淨淨,很有些自娛自樂的服務精神。而在之前那晚過後,莊遲整個心神都投在思考上,再沒心思去想其他事,連帶著話都不怎麼說了。
如今被顧溪眠點出來,莊遲也知道狡辯大約是沒什麼用,但又不知道能不能直說,又聽到顧溪眠追問道:「是因為在想念你的戀人了嗎?」
「……」莊遲沉默了半晌,抬頭深深地看她,輕聲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儘管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和十八歲的顧溪眠也還不是戀人關係,更別提十五歲的顧溪眠。對大顧溪眠的掛念和對小顧溪眠的擔憂揉在一起,混成的心情格外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