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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顧溪眠想。問得好輕鬆。她自己早就想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如果能知道自己這份想要刨根問底的心情究竟來自於哪裡,那——
……真是可惡,莊遲這個人,把別人的心情攪得亂七八糟的,自己卻渾然不覺的,眼神還這麼無辜。
「……只是有點好奇,」顧溪眠最終這樣答道,心底突如其來的煩悶沒能完全壓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爭些什麼,總之就是極力想要顯出雲淡風輕隨口一提的樣子來,讓她口不擇言地說出了非常不像話的藉口,「也算是想要把握一下發展到現在的感情線走向吧,其他人都挺明顯的,所以就……」
簡直是在胡說八道。
顧溪眠很快說不下去,她遲遲地意識到自己在說些什麼,隨即難以忍受地皺起眉。這種像是把人當npc一樣的話,就算是找不到藉口也不應該用它的……太糟糕了。
她心下懊惱,小小搖了搖頭,想要向莊遲道歉,卻先聽到了回答。
「是在擔心你如果就那麼答應了會不太好,感情上的事,我覺得還是需要認真對待。」
莊遲的聲音很平靜,卻讓顧溪眠心頭一緊,她定定看著莊遲,看到對方向來弧度柔軟的唇此時微微抿緊了,難得帶出些鈍鈍的生硬。
「所以放心吧,沒有奇怪的『感情線』。」莊遲抬眼,迎上來的眼神也是略顯陌生的,唇邊的笑意落到顧溪眠眼裡顯出幾分勉強,「我沒有喜歡的人,對其他人『明顯』的感情狀況也不太關心,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況了。」
投來的清亮眼神里似乎隱隱寫著「足夠你把握住了嗎」這樣的話,讓顧溪眠下意識一顫,急著解釋道:「對不起、我剛才說的話……我其實不是那樣想的,只是……」
只是什麼呢。顧溪眠腦中茫茫一片,連解釋的藉口都找不出個像樣的。而莊遲不置可否地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又輕聲說道:「……顧溪眠,那你呢。」
「在聽到樓澈那些話的時候,」莊遲頓了頓,將問題拋回去,「你那時候又是怎麼想的?」
問題聽的很真切,但顧溪眠卻覺得自己的喉頭像是被梗住,沒辦法組織出一個流暢的答案來。而莊遲在耐心等了半晌後看向她,輕聲問:「……你那時候、想過要答應他嗎?」
她的眼神清潤,讓被她這樣注視著的顧溪眠無論如何都說不出「想過」這兩個字來。
「這樣啊。」而儘管顧溪眠什麼都沒說,莊遲卻在端詳了她片刻後像是得出了答案,喃喃著低下頭去,「……你真的想過啊。」
莊遲沒再說話。讓顧溪眠感到慌張。
這是……生氣了?顧溪眠模糊地想著,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易拉罐,冰涼地貼著掌心。莊遲在生她的氣嗎?
莊遲向來脾氣很好。顧溪眠對此很清楚。她之前沒見過莊遲生氣的樣子,即使是當初被凌璟的鷹弄傷、被安臣單方面當成眼中釘、被樓澈說了那樣不中聽的話——乃至於被莉莉綁架,莊遲都沒有發過火,最多不過是無可奈何的苦笑。她總是溫吞柔軟的,像是沒有稜角的小熊軟糖,是任何人見了都要驚嘆過於好相處的特殊Alpha。
……這樣的一個人,現在好像被她惹生氣了。
即使莊遲沒有說任何不好聽的話,語氣都不曾加重一分,但顧溪眠卻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仿佛她們之間原本若即若離的距離被倏地拉遠,一下子脫離她可以掌控的位置。而且……
『我沒有喜歡的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久久在她腦中盤桓不去,攪得顧溪眠思緒都混亂地糾纏在一起,怎麼都難以平靜下來。
怎麼辦呢。
顧溪眠垂下眼去,她知道該趕快解釋清楚才行,但話語都梗在喉頭不知道從何說起,胸口的情緒太過複雜,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有多麼不知所措。
……怎麼辦呢。莊遲在生她的氣。
*
她們之間陷入長時間的沉默,心思各異,都無言地各自喝著飲料。
碳酸汽水在含得久了之後,泛著氣泡的碳酸褪去,剩下的就只是甜膩的令人喉嚨發緊的糖水罷了。莊遲慢慢喝乾最後一口,在嘴裡含到溫才咽下去,卻仍有種讓人胃裡發冷的錯覺。
她閉了閉眼,稍握緊了空罐,先往外踏出一步,向顧溪眠露出淺淡的笑:「這裡好像沒看到有垃圾桶,那我去外面轉轉扔個垃圾,等會兒見。」
她沒打算等顧溪眠的回應,說完就轉過去,卻在邁開第一步時就被倏地抓住了手臂。顧溪眠從她身後拽住她,動作竟顯得有些慌亂。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喝完了。」顧溪眠這樣說著,但莊遲分明注意到她手裡的易拉罐在剛剛的動作中發出液體晃動的聲音,根本就是只喝了一半的樣子。而顧溪眠注意到她的視線,拿著易拉罐的手微微往後躲了一下,小聲補充道,「……很快就喝完了。」
也不知道顧溪眠現在是在為什麼而這樣緊張。莊遲的目光向下,掃過捉著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收的很緊,衣袖受力顯出凌亂的褶皺,像是她此時不夠安穩的心緒。
她自己又是在因為什麼而受到這樣大的打擊呢。是因為聽到顧溪眠對她感情的詢問太過輕率而感覺受到了冒犯嗎,還是在為原來顧溪眠只把這件事當做是所謂「感情線」的確認而感到錯愕嗎,又或是說……她是在為顧溪眠原來真的想過要答應樓澈、而感到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