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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溪眠少有這樣心亂如麻的時候, 僅有的幾次細數下來竟全都和莊遲有關。她有點不甘心, 悄悄向毫無所覺的莊遲看過去。莊遲在關了門之後漸漸冷靜下來, 不再像開門時那樣情緒不穩,眼下正乖乖捧著奶茶,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喝, 只是並不專心,牙齒無意識地碾著可憐的吸管, 能看到深深牙印。
凌璟她們送來的不僅僅是抑制劑,還有食物和水一類的東西,也不知是出於什麼考量,還送來兩杯冰奶茶,倒是很受本就在一陣陣發熱的莊遲喜歡。顧溪眠安靜看了半晌,莊遲的頭髮剛才在她這裡蹭的有點亂了,凌亂發梢帶著軟軟的弧度,在酒店暖色的燈光下勾勒出毛茸茸的輪廓來。
她覺得看起來很好摸,下意識伸過手去。
甚至是在莊遲向她看來時,顧溪眠才意識到自己在摸莊遲的頭髮,她下意識想收手,又覺得這樣顯得太沒有餘裕,於是硬生生止住動作,從腦中紛亂的思緒里翻出一個話題來:「……在你易感期結束之前,都不許再說讓我離開這裡之類的話了。」
莊遲不疑有他,但沒有立刻點頭,而是有些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顧溪眠一眼就知道她是在想著什麼,再開口時將語氣放的鄭重一些:「難道你還想著要用抑制劑嗎?都已經證明我是能幫上你的了,哪還有捨近求遠去傷自己身體的道理——」
顧溪眠一頓,鬼使神差地輕聲續道:「……還是說,你想要換奧莉薇婭來幫你的忙嗎。」
話一出口就立刻後悔了。顧溪眠原本壓根沒打算提這檔子事,如今看著莊遲驚訝的表情更覺得侷促,她乾脆破罐破摔地往後一靠,努力維持住語氣淡然,仿佛她全不在意:「也對,如果我之前晚來半個小時,估計現在和你在一起的就是奧莉薇婭了吧。畢竟你連易感期到了都是先告訴的她。」
……偽裝的有點失敗。顧溪眠懊惱地皺起眉。話說的陰陽怪氣的……怎麼聽都是在意的不得了。
她自己也知道這話說的不講道理,莊遲卻只輕輕搖了搖頭,好脾氣地向她解釋:「我是先找的凌璟,想問問她有沒有帶抑制劑,她大概是不放心,才把其他人都喊來了。而且他們都是Alpha,總比你過來要安全一些……」
Alpha怎麼了。顧溪眠想。Alpha真的就安全了嗎。她覺得一點兒都不安全。
「……然後呢,」話說到這裡,顧溪眠突然不想繼續掩飾下去或者轉移話題了,她執著地追問道,「那如果我那時候沒來,你會選奧莉薇婭幫你嗎?」
沒有多猶豫,莊遲很快搖了頭。
「奧莉薇婭是很好的人,我知道她很擔心我,」莊遲手上有些不自然地捏緊了奶茶的杯子,輕聲說,「……但要她為了幫我而受那樣的委屈……我的易感期又不是她的錯,我不想那樣麻煩她。」
恐怕奧莉薇婭不會覺得是「委屈」或是「麻煩」吧。顧溪眠這樣想著,不動聲色地別過頭去,沒有出聲。
她可不是樓澈,沒有幫其他人說真心話的習慣,更何況對方是奧莉薇婭。既然公主殿下自己掛著冠冕堂皇的名頭不肯去挑明心事,顧溪眠當然樂得替她隱瞞,反正莊遲本來就是對感情上的事格外遲鈍的性子——
「……」
想著這些事,自己卻莫名其妙地開始沮喪了。顧溪眠皺起眉,無聲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想這種事還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
不說出來莊遲就不會知道,很簡單的道理。看似溫和的人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接近,如果說接近顧溪眠是從距離她100米走到50米時就會開始感到困難,那莊遲就是前90米都放開了允許所有人靠近,最後的10米卻寸步難行,像是套了層厚重的木頭殼子。
顧溪眠就站在外面,想敲又不敢敲的。她知道莊遲其實藏著很多秘密沒說,而她分明心裡很想要進去看個究竟,卻總想要莊遲自己出來。顧溪眠覺得最好是能在那時裝成恰好路過,眉眼抬得漫不經心,還要刻意去欲蓋彌彰地補上一句:你想邀請我進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她是女主角誒。顧溪眠賭氣似的想。就算莊遲是她的官配,為什麼會顯得像是只有她一個人天天這樣亂想呢……
……而更難以啟齒的是,顧溪眠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
並非是說關於她的感情正體,而是關於她是否已經下定決心,是否願意作為一個Omega被莊遲標記,結成一生都無法抹去的契約。
雖然也聽說現在有辦法能洗掉標記……但不是這個問題。顧溪眠想。是心理上的因素,在給出允許的瞬間,就像是給出自己的所有掌控權。對她來說,這是一件非常、非常難以想像的事。
顧溪眠一直不怎麼喜歡「標記」這個說法,冷冰冰的,像是在說某件物品。而連帶著,她也一直都不喜歡自己身為S級Omega的身份,即使靠家裡的背景將S級瞞下去,僅剩下一個官方的Omega性別,也已經足夠引來大批狂蜂浪蝶,蒼蠅一樣圍著她轉,投來的視線帶著勢在必得的貪婪,看了就惹人生厭。年紀更小一些的時候她甚至認真地考慮過是不是要毀掉腺體,從這種仿佛被詛咒一樣的命運里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