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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淡然, 完全看不出一絲破綻來,躺在床上的莊遲看著她, 心道這大概是因為顧溪眠自己也很混亂吧, 對她來說事情轉折這麼突然, 估計是還沒想清楚要怎樣去和她相處之類的……
知道她們之間的事要說清楚恐怕需要的時間不短, 她這樣高燒的狀態又確實不適合長談, 莊遲於是接受了顧溪眠有些彆扭的關心, 即使有些捨不得從顧溪眠身上移開眼,也還是在顧溪眠的催促下老老實實地閉上眼,聽話地合眼睡去。
幾乎是在合眼的瞬間就墜入黑甜的夢鄉, 或許是因為順利返回這裡讓她感到如釋重負,又或許是因為她不久前剛剛在十五歲的顧溪眠那裡消耗過許多情緒, 眼淚流的太多,哭都哭的累了,也不知道她那時正躺在醫院病床上的身體有沒有跟著一起流眼淚。
她其實很需要一個好覺。但天不遂人願,這個世界裡等著想要和她交談的顯然不僅僅只有顧溪眠。
莊遲朦朧地睜開眼——這只能說是一個意向,因為她在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是很清晰的感覺,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現實中還在安靜睡著。
而夢境中沒什麼東西,不如說視線範圍內就只能看到一張書桌,孤零零地立在不遠處,書桌上亮著個檯燈,照亮桌面上的事物。
莊遲慢慢走到桌前,輕嘆道:「……原來你是能在夢裡出現的嗎?」
桌面上熟悉的筆記本紋絲不動地擺在那裡,安靜了半晌後,最終自己慢吞吞地翻開一頁。
【以前在這張桌子上,都是您主動翻開我的。】一上來就有點跑偏,好在筆記本不記仇,一本正經地抱怨過一句後就沒再繼續,轉了話頭,【但不管怎樣,在這種情況下,我認為我應該先向您說一句:歡迎回來。】
*
和筆記本在夢裡相見了。
說真的如果能更早見到它就好了,比如在三年前。莊遲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曾經在這張桌子上奮筆疾書的記憶湧上心頭,但在經歷過之前顧溪眠因小說設定而受苦的事之後,莊遲如今也說不出對這段回憶是怎樣的心緒。她無聲地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能像這樣在夢裡和我見面,那之前又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地把我引導去博物館呢。」
【回答:那時我還沒辦法像這樣進入您的夢。】
筆記本回答的很快:【您是世界的創造者。是我的主人。進入您的夢境意味著對您的意識產生影響,正常情況下,我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莊遲看著,在困惑的同時又有了些猜測,但還是問道,「那現在為什麼可以了?」
【回答:因為您主動放棄了您身為創造者的力量。】沒有要隱瞞的意思,筆記本開誠布公地說,【「不管我有什麼樣的力量,現在我都將它轉讓給你」——我想您大概還記得這句話。】
當然記得。莊遲想。是對顧溪眠說的。
這個理由好像說得通,但細想之下又有太多讓人在意的地方,莊遲閉了閉眼,從眾多問題中先挑出個最基礎的:「……所以我之前經歷的那段時間,到底是剛剛發生的、還是說真的就是在三年前?」
【回答: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軸來看,是在三年前。】
加了個有點令人在意的前綴,筆記本開展了它詳細的說明:【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您的行動是按照以下順序開展的:三年前,您以無實體的形態出現在顧溪眠家裡,並和她共度了一個月,最後在顧溪眠易感期時將力量轉讓給她,同時消失。三年後——也就是現在,您來到聖布萊斯頓,與顧溪眠重逢。】
越看越是眉頭緊鎖,莊遲搖頭道:「……但對我而言,我是先在聖布萊斯頓和顧溪眠相識、然後才回到三年前的,而且我記憶里最早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不到十歲……」
筆記本安靜了半晌,答道:【是的。按照您的時間軸來說,確實是這樣。】
【您和這個世界在某些時間點上有著很嚴重的錯位。會產生這樣的衝突,】黑色的字跡慢慢顯出,晦澀而平靜,【原因或許在我。說來話長。】
【起始點是在您告知顧溪眠這裡是小說世界之後。我需要先交代的是:在那時來說,我判斷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我無法估量女主角知道這樣的事之後會對世界產生多麼大的影響,為了維持世界穩定,我那時準備好的處理方式是將您驅逐出這個世界,同時動用我的思維干涉能力,將女主角的記憶刪除。】
【但我對您的驅逐剛剛開始,您就說了那樣的話。】筆記本在這裡停頓了許久,另起一行,字跡都加粗幾分,【您說「不會再有人來傷害你,你會被這個世界愛著」。】
【或許您也意識到了,作為創造者,在三年前,您對這個世界擁有操控——或者說是編輯修改的力量。只是您那時對這份力量的認識並不明確,使用起來也困難,在三年前,這份力量起效的次數不多,那時起效的基準大概能這樣概括:當您在潛意識裡確實在真心希望的時候,那麼就會如您所願。】
【所以,我的想法在那一刻被您重塑了。我不再想做出干涉女主角記憶這樣過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