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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物間常年不開窗,卻仍有灰塵落在表面。
空氣不流通下, 一呼吸就感覺鑽進鼻子裡的不是氣流, 而是厚重灰塵。
鐵門掛上了鎖頭, 本該無人的雜物間裡,在那一小塊落腳角落, 靠牆坐著一個小孩。他安安靜靜將臉埋在膝蓋里, 儘量減少呼吸到令人不適的灰塵, 一雙沒什麼光澤的眼眸掃過焊著鐵網的窗戶與拽不開的鐵門。
很安靜。
不論是雜物間外,還是雜物間裡面。
直到看得眼睛都酸了,他才收回視線,低著頭把整個臉都埋在膝蓋里。
小姑娘用力拍打鐵門哭著喊他的聲音在耳畔迴蕩,仿佛還未散去。她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也想哭,可這樣不能出去。
門被鎖住了,必須要找到鑰匙才能打開,但誰也不知道鑰匙在誰的手裡。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院長媽媽,便跟小姑娘說讓她去找院長媽媽來,院長媽媽一定有辦法。可她哭得更厲害,連著說了很多個不要,忽然想起可以找老師。
她說她會去找老師,讓他不要害怕。
可孩子的腦迴路往往耿直簡單,他覺得門不是老師鎖的,老師身上肯定沒有鑰匙。院長媽媽無所不能,只要有她在,什麼都能處理好,把院長媽媽找過來會更好。
小姑娘卻覺得班主任也是大人,一定能有辦法。最重要的是老師就在學校里,比找院長媽媽更快。兩個孩子妥協著,各退一步。她先找老師,如果老師也打不開門,再讓老師找院長媽媽。
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卻一直在重複說不要害怕。還說自己很快就會把班主任找過來,救他出去。
這個回憶碎片足夠安靜與封閉的環境曾讓季淮安很放鬆,即便她沒有陪在身邊。可這是季淮安覺得她還在的,感覺最濃烈的一段回憶碎片之一。
這也是幼年的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明了地意識到,原來有人會為了他這麼傷心,哭到嗓音沙啞在老師安慰她別哭時,還在不斷祈求老師快點救救他。
好自責……
好自責好自責……
為什麼沒有照顧好她?為什麼把人弄丟了?
他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
『啪嗒——』
像是什麼東西砸落在附近的聲音有些唐突,季淮安長久養成的警惕戒備使他壓下諸般念頭,瞬間抬頭盯著焊了鐵網的窗戶,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視線與聽覺上,不放過絲毫動靜。
他的回憶碎片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入侵了……
本該7天的cd,為了查清異常源頭,他用其它手段壓制到了3天。但這個回憶碎片恰巧是與她接觸最少的,等她帶著老師過來把鐵門打開,回憶碎片也就結束了。
如果異常出在『她』身上,那麼這一次幾乎註定要無疾而返。
下一回,要很久。
即便如此,在等待十來秒沒有聽到第二聲動靜,季淮安還是從地上起來,放輕步伐緩慢地靠近窗戶。小學一年級的他身高正好比一米高的窗沿高半個頭,為了能看見更大範圍,他雙手擱在窗沿上,踮著腳冷靜透過玻璃張望。
這間雜物間中間是小草坪,對面也是教室。一直到他踮得腳酸,也沒看見可疑的人與第二聲動靜。
反倒窗沿上一層厚灰被他吸進不少。
收回手,季淮安背靠著牆壁,視線落在灰撲撲能看見不少凌亂腳印的地面,目無波瀾抿著唇。
或許是已經習慣這種失望與等待,如果這一次『異常』沒有出現,那只能下次再嘗試。季淮安仰頭看著在空氣里暢遊的灰塵顆粒,他曾問在十幾年前問過恐怖直播間。
被告知海藍星沒有她的蹤跡,不論是生或是死。
她是突然無預兆失蹤的。
或許有一天,也會突然無預兆地回來,可這種信念被時間積壓在了最底下。他情感上的微弱期盼,或是被時間,或是被理智一次又一次碾碎,甚至於衍生出了自我防禦性質的慣性否定。
比起她回來了最終發現沒回來,季淮安更傾向於是回憶碎片出現了『異常』或是被『入侵』了。
在她真的回來前,他必須要確保自己狀態良好。
他要迎接她,而不是為她增添麻煩。
在灰塵垂落下,季淮安眨了下眼。遠離這個鐵門,走到之前位置坐下,耐心等待這個回憶碎片的結束。
在季淮安大腦放空時,像是鎖芯在轉動的細微動靜透過鐵門傳了進來。他思緒回籠偏頭看向鐵門,他沒有聽到那由遠到近的哭腔與老師安撫聲音……
就在季淮安推測間,鐵門外,趙如眉手裡拿著鑰匙,已經把掛在鎖鼻上的大鎖打開。拿下這個沉甸甸的大鎖,她揭開鎖扣,重新將大鎖掛在鎖鼻上,把門推開一條縫探著腦袋往裡面看。
她這一眼恰好與靠牆而坐,臉埋在膝蓋里只露出乾淨額頭跟眼睛小男孩對上視線,他清澈眸色顯得有些怔然。趙如眉沒說話,確認他在裡面,又連忙收回視線把門稍稍拉上一點,但還是留了一條小縫。
「我有話要跟你說,你冷靜一下,聽我說完好不好?」小孩稚嫩清脆聲線裡帶了一點不明顯的嘶啞。
趙如眉想到上次季淮安在她開口詢問後,因過于震驚而直接讓回憶碎片崩潰。她是真的擔心話說到一半,他又因情緒波動太大,導致回憶碎片再度崩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