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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碎答應了。
業已灰帶著林玉碎到了花園,花園的蚱蜢歡迎他們到這裡玩。
「這裡很漂亮,不是嗎?」
「是的,很漂亮。」
林玉碎問:「這些花都是你種的?」
蚱蜢點了點頭,驕傲地抬起頭說:「是啊,都是我的功勞,要是沒有我,這裡早就毀壞了。」
林玉碎笑道:「這麼看,你是很有本事的。」
蚱蜢跳了跳:「當然。」
「我喜歡你,你看起來很漂亮,你又這樣會說話,很對我的胃口,我很久沒有聽見別人這麼誇我了,即使是虛情假意的誇獎也很好,總比沒有好,也比有些人只會對著我罵更好,你這樣的人,世間少有,只可惜,如果你出去,外面的人未必會對你好,不如這樣,你留下吧?」
蚱蜢望著林玉碎,兩隻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林玉碎搖了搖頭:「我還有事,不能留在這裡,真對不起,我不是想要讓你傷心而拒絕你的,希望你別誤會,也別太難過,還會有其他人到這裡的,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天,也或許是以後,以後的以後,總之,世上那麼多的人呢。你別灰心也別泄氣。」
蚱蜢笑道:「我才沒有那麼容易氣餒呢。你這樣關心我,你真是個好人,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這樣的人,要是我每天都能見到新鮮的人,日子肯定會很有趣,要是我每天都能見到你這樣對我說好聽的話的人,我的心情肯定比現在更美妙,可惜了,我這麼多年,才見你一個。」
他眨巴著眼睛,有些疑惑地問林玉碎:「世界上有那麼多人,他們都像你嗎?」
林玉碎搖了搖頭:「不,大概是不會相似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至少,從明面上看,是這樣的。」
蚱蜢有些不明白:「什麼叫明面上?」
林玉碎嘆了一口氣說:「因為明面上有一種東西,叫『政治正雀』,這種雀鳥到處亂飛,飛到別人的頭頂上,就叫別人不能說話,不能抬頭,要順著它的意思來,你要是不按照它的想法,它就說你是有錯的,即使你什麼都沒有做,它也會說,你是不對的。
打個比方,你往前走,看見很漂亮的東西,買了,戴在身上,繼續往前走,政治正雀就飛過來了,看見你的東西,說你有錯,你不明白錯在哪裡,它就對你說,因為你買了這個東西,就是有錯,可是你平時也會買東西,並沒有問題,也沒有差別,根本沒有錯。
政治正雀罵你,居然敢買這樣漂亮的東西戴在身上,說你挑釁,說你招惹,你心裡想,這個東西,怎麼就那麼不要臉呢?我是挖了它全家的祖墳還是燒了它家裡的屋子還是殺了它全族上下?我要是做了那種事情,我應該知道的!我當初要是做了那樣的事情——
我應該殺死它!應該斬草除根,應該遊街示眾,應該血洗它家,管它一家多少人,連貓帶狗之類的所有畜生都該死,蚯蚓要豎著劈開,雞蛋要敲爛,路過的狗也應該挨兩巴掌,牆上的貓要拽下來踢兩腳,死了活該,最後一把火燒乾淨,全都是它作下的冤孽的福報!
你開始想,是不是以前也有錯,可是錯在哪裡?你什麼事都沒有做的時候,都有人對著你的腦門吐口水,你只是端著碗吃飯都會有人對著你罵不要臉,你走在路上,他們對著你指指點點,然後捂著嘴嘻嘻哈哈地笑,你以為自己可以擺脫這種見鬼的生活,然而沒有希望。
你以為世界上是有活人,有正常人的,但是沒有。
他們都是垃圾,偏心,不公正,自以為是,裝模作樣,沒有什麼好東西。
如果你去殺人,他們會說,你果然是這種垃圾,我們對垃圾的過往沒有任何關注的想法,實際上呢?有些人可以因為長得好看而在法庭的時候被人拍照,數以萬計的人會為他說話,為他說,他並不是故意殺人,為他說,他應該減刑,為他說,他只不過是殺了兩個人,不至於。
我就不一樣了。
我沒有殺人的時候,說話是沒有人聽的,講出來的東西是沒有人信的,他們根本不關心,即使我說千百次,喉嚨說破說啞說爛,都沒有用處,可是如果我殺了人,他們就會關心我,關心我是怎麼變成這種鬼樣子,關心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可是呢?
有什麼意思呢?
有些人殺了人不必死。而我必定要死。有些人可以那麼折磨我,我卻不能以同樣的態度折磨他們,因為他們會更不要臉地折磨我。我想來想去,不知道自己有錯,可是他們認定是我的錯,我想,我今天是買了一件漂亮的東西,改天,如果我買了一輛不合它的眼睛的車——
政治正雀是不是也會對我說,你這是不愛國,所以你有錯?
奇怪了,他們辱罵我,他們沒有錯,他們打我,他們沒有錯,他們找我的麻煩,他們沒有錯,他們逼迫我丟掉自己的東西,他們沒有錯,他們理所當然地要求我為自己不存在的過錯解釋,他們還是沒有錯,他們羞辱我導致我面目全非,他們還是沒有錯,他們拿我當談資,他們沒錯……
稀奇。
他們永遠不會有錯,因為如果我辱罵他們,就是我的錯,我打他們,是我的錯,我折磨他們,是我的錯,我反抗,是我的錯,我否認,是我的錯,我承認,依舊是我的錯,我解釋是我的錯,我不解釋還是我的錯,我站在那裡有錯,我呼吸是有錯,我吃飯是有錯,我的行動是有錯,我的名字是有錯,我的過去是有錯,我的現在是有錯,我的未來還是有錯,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