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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寒流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睜了睜眼睛問:「怎麼?」
相決絕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垂眼笑道:「我沒想到你這麼、這麼就答應了,還以為要再說一段時間,你看起來像是不喜歡和旁人走得太近的樣子。」
他說著,又抬眼看了枕寒流,笑得有點過分溫和,輕聲說:「雖然我也不喜歡一時間說得太多,但今天說得太多了,我還想,要是你不願意就算了,你既然願意了,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枕寒流問:「怎麼還能有不高興的事情?」
相決絕眨了眨眼睛,挪開目光,拉著枕寒流往外走:「我擔心你這次答應了,以後想起來,覺得不好,再要請你就難了,若是你連其他事情都不願意,我也不好再做什麼,互相又不是不見面,反而不高興。」
枕寒流說:「原來是這樣,你不用擔心,至少現在我沒有後悔的意思。」
相決絕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
語氣平穩,就是好像不止比之前更冷靜,他還比之前更緊張了。
只不過,之前他的緊張是擺在明面上的,就像一張老桌子攤開的白紙黑字,現在他的緊張藏起來了,像表面波瀾不興的海水,底下暗潮洶湧,表面越是沒有反應,底下就越發難以控制,而且整個人是有種緊繃的感覺,好像心口上了一把鎖,這鎖輕易不準備打開,門也不開。
天色一點點黑下去,濃重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遠處掛在屋檐下,隨著一陣冰涼的夜風輕輕搖搖晃晃的小燈籠,燈籠裡面透出來的光也晃晃悠悠的,像一件戴帽子的小孩衣服被牆上的鉤子掛住了。
看不見的小孩正朝著路上的人嬉笑,並不憨厚,反而似乎帶著尖銳的笑聲。
那笑聲若隱若現,越是仔細去聽,越是沒有,越是想讓自己不注意,越是猛然發覺附近似乎有人在走動。
風吹草低,低矮下去的綠草泛著一股幽幽的涼意,像是懸崖下方整日被滴水的石頭凹陷處長出來滴溜溜轉的眼睛正藏在草叢之中窺視路人。
小路也模模糊糊的,像是有什麼鬼魅等著誰一腳站不穩,踩滑了之後摔在地上,輕輕一碰,就能把人磕死在地上,死人躺在地上,邊上早早等待的鬼就衝上去,挨挨擠擠想鑽進身體裡面,像一群蟲子要鑽進張著嘴的金魚肚子裡。
金魚鼓著眼睛,擺著尾巴,早就死了,蟲子鑽進去是找活路,要是金魚還活著,蟲子進去就成了爭先恐後送死,鬼魂進屍體也是這樣的道理。
趁著旁人不注意,也許死了的屍體還能復活。
只不過,屍體終究是屍體,渾身冰涼,不能喘氣,以為是一個樣子,實際又是一個樣子。
誰說得准呢?
盼著晚上回家敲門的人沒有變成屍體就是了。
相決絕背對著枕寒流,一路沒有說話,悄無聲息的,也像是突然變成了一具屍體。
不得不說,枕寒流是有點被他嚇唬住了。
但相決絕確實沒有偏路。
眼看著,門口的燈籠越來越近。
第13章
「你的手怎麼這樣冷?」
相決絕拉著枕寒流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問。
二人剛剛跨過門檻,門框上尚且隨風搖晃的燈籠還在挪移光輝,又是一陣冷颼颼的風跑過來,一股涼意就不容忽視地從衣領和衣袖鑽進了衣服裡面,竄來竄去,冷得叫人打哆嗦。
邊上站著說話的兄弟都矮著脖子,手裡端著一根燈籠杆,湊在一塊,袖子遮住手指,像是提前入了冬卻沒有棉衣的樣子。
他們見了相決絕和枕寒流都打招呼說:「大哥二哥。」
相決絕點了點頭,對他們揮手:「你們也早點回屋子去,外面越來越冷了。也許今天晚上就吹風下雨呢。我們之前可不在這邊,稍微不小心風寒了,一時半會還不好找郎中,白生病。」
兩個人都連連點頭,笑道:「我們這就回去。」
相決絕拉著枕寒流打開了屋子的門,對枕寒流問:「外面的風是不是有些大了?到屋子說話,就不坐在院子,雖然沒那麼寬敞,卻也不算窄小,你覺得呢?」
枕寒流再次跨過屋子的門檻,笑道:「是。」
相決絕關上門,請枕寒流坐下,這裡也有一張圓溜溜的桌子,普普通通,似乎還曾經修補過。
凳子和桌子好像是一套的,顏色差不多,看起來差不多,感覺起來也差不多。
比起窮苦得屋頂漏雨四面透風的人家,這些齊全家具已經很不錯了。
但要比起之前見過面的三位大人隨手用的茶几之類,就是雲泥之別,根本不能一概而論。
相決絕用黑漆漆的鉗子,對著燒得正旺的炭盆,伸進去捅了一下。
火焰從裡面竄出來,冒出一股白色的煙,很快就不見了,噼里啪啦的,黑色的炭火里,紅色的火苗猛地一閃,隨後就穩定地燃燒著,往外散發暖意,邊上的窗戶打開了縫隙,避免出現燒炭不注意就睡死過去的事情。
相決絕將周圍的零碎小玩意都收拾了,又轉頭去看窗戶和門,確認都是處理好的,才轉過身來,坐在桌邊,又搬著凳子坐在枕寒流身邊,拉著枕寒流的袖子問:「這裡還不算太冷,是不是?」
枕寒流笑道:「是。」
相決絕又問:「那火盆在,好歹還算暖和,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