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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也以為是苟相忘殺了他。
在茶桌上的時候, 大人們就提過這件事,但枕寒流只是坐在旁邊應了一聲。
他看起來好像完全不在乎。
如果他是個活人,現在的心跳會很快。
可惜。
他的臉色是一貫的蒼白, 唇色極淡, 瞳孔像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脆弱糖漿外殼,像清雅的琥珀, 像寒冬被風吹落的雪山上稀薄的陽光。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啊。需要休息嗎?」
王大人饒有興趣地看著枕寒流, 仿佛可以看見這層人皮底下的情緒變化。
他不懷好意, 但枕寒流沒有反擊的意圖, 他的心思不在這裡。
枕寒流只是看了一眼王大人, 扯了扯嘴角:「謝謝關心, 暫時不需要。」
這個笑容內里勉強又僵硬。
眾人心中都清楚,但只從表面,他們看不出破綻。
枕寒流的演技有所進步。
黃大人慢吞吞捧著茶杯笑道:「那就好, 剛請你來,你就要走,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招待不周了。」
他們當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對一個下屬招待不周,他們只是需要枕寒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 他們保證枕寒流這段時間無法離開這裡, 相決絕就必死無疑了。
因為相決絕的武力只在枕寒流之下, 枕寒流的官位只在他們三個之下。
如果枕寒流不顧體面地衝出去要求其他人提供幫助『保護相決絕』,或許一時半會相決絕不會死。
但今天不死, 明天未必。
枕寒流只要會權衡利弊, 就該明白, 保護相決絕不是最優解。
所以, 枕寒流坐在這裡。
茶會從頭到尾都慢吞吞的。
枕寒流感覺每次偽裝呼吸的肺部都充滿了火氣。
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李大人端著茶杯, 對他和氣地微笑著說:「年輕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為了慶祝你活到了今天,我們準備過兩天再開一個聚會,就邀請京都名流和在附近的官員,你覺得怎麼樣?」
枕寒流微笑道:「好啊。」
黃大人說:「我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不然,才不會做這種興師動眾的事情。」
枕寒流說:「謝謝。」
他已經有點咬牙切齒了。
他並不是沒有演技,他只是大多數時候都不想裝樣子。
但是,更多的時候,他不得不這樣。
枕寒流已經感到心累,並迫切地想見相決絕。
茶會終於結束了。
枕寒流回到住處,沒多久,怨遙夜就過來敲門。
門是緊緊鎖住的。
枕寒流不想在這個時候見任何人。
因為他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定局。
枕寒流沒法改變皇帝、太后和三位大人的想法,也沒法改變他們的決策,尤其是他們已經下達了命令,很明顯,之前對他提起,只是通知。不出意外,現在的相決絕已經死了。
門板在不遠處哐啷啷亂響。
薄薄的一層紙似的窗戶透出外面的光亮。
屋子裡沒有點燈,於是這裡面黑得像冷凍的倉庫。
窗外那點光落在地板上,地板像破了洞。
枕寒流坐在正對門的椅子上,捂著自己流血的喉嚨,艱難地喘息,儘量保持安靜,希望門外的怨遙夜可以因為這裡十分安靜而懷疑自己走錯了路,這個屋子安靜得就像沒有人一樣,枕寒流一點也不想現在去開門。
他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不太好。
平時的枕寒流,臉色一向是蒼白的,現在蒼白的臉頰上罕見地浮起了血絲似的紅暈,乍一看,非常健康,仔細一看,這是完全不屬於正常人的顏色,他在回來的路上被偷襲,偷襲的人想殺死他,如果他是個活人,他現在已經死了。
他不能開門。
進門之前還可以偽裝自己。
進來之後,破掉的喉嚨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糕了,冷掉的鮮血順著脖子滑到衣領里,他的袖子和衣襟都被染紅了,往外散發著一股腥味,微風吹過來,他可以清楚地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氣。
不管是相決絕還是怨遙夜都對這種氣味非常熟悉,之前他們每天都可以接觸到這種氣息。
如果開門,怨遙夜嗅不到這種血氣是不可能的,要讓怨遙夜仔細檢查也是不可能的。
因為檢查之後,怨遙夜就會發現枕寒流根本是個死人。
枕寒流絕對不開門。
門板震動,一股灰塵從地面騰空而起。
怨遙夜不由得咳嗽起來,但他還是握著拳頭,錘著門板,對著沒法打開的門縫,漲紅了臉,大喊:「我知道你在!大哥!開門!開門!」
怨遙夜敲門問:「你要殺二哥,是不是?!」
怨遙夜踹著門問:「難道你忘了我們結拜的誓言了?」
打不開門,怨遙夜怒道:「你是貪生怕死還是貪財好色?我現在就去殺了那些噁心的東西!殺了他們,你就不會這麼喪心病狂了!我不會看著二哥去死的。」
怨遙夜說完就跑走了。
他的背影和腳步都很著急。
枕寒流在屋子裡也能聽見。
大龍在門外問:「要去追嗎?」
枕寒流說:「追他做什麼。」
門外安靜了。
枕寒流嘗試著招魂,居然真的找到了相決絕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