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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是被拐來的,人機靈,人販子經過縣裡的時候沒看住,她跑出來了,由南街修理鋪的女人收養,那女人不生養,好在丈夫待她極好,並不介意,這在縣裡是個怪事,哪家男人這麼順著媳婦兒,不但不介意媳婦兒不生養,還不反對媳婦兒收養一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
那家都是好人,但窮。
前兩天女人進門時房頂正好塌下來,砸中腦袋,當場死了。
一家人痛不欲生,起先還想等待奇蹟,但天氣太熱,屍體發臭,毫不誇張,整條街的蒼蠅都多了許多。
丈夫便知生死有命,再無轉機,五天前終於下葬。
女孩幫忙煮飯,招待親朋,忙完一切後提出離開。
這家窮,鋪子沒什麼生意,家裡沒田,養個小孩很艱難。
其實女人死後,鄰里都勸,這丫頭賣了也是個好價,但男人想為妻子積德,不肯,鄰里訕訕全散了。
女孩隨了那女人姓紀,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名字,人很勤奮,話少,聰明。
留在家裡並不是壞事。
這家人有些動搖。
但最後她一臉決然說要走。
沒有成為被選擇的那個。
嗩吶聲好像被困在狹小的院內,她揣著女人留給她的黑色頭繩邁出家門,耳畔的嗩吶聲像是為她送行。
半年前有人想開三輪去市里,但才走出二十里路,車就沒油了,那人走了兩小時回家,喊人幫忙去救車。
女孩知道,離開這件事並不容易。
她曾經無意間聽人說書里有黃金屋,於是來到小書店,想在書里找找答案,只可惜這裡的書太少,那些封皮很舊的孫子兵法她此時還看不懂。
眼前這位慈祥的婦人暫時收留了她,讓她幫忙賣冰棍。
她承諾會在三天之內離開。
這已經是第三天。
她向婦人道別。
婦人再三挽留,她依舊不改口,離去時背影堅毅。
身後三兩聲感嘆,女孩沒有回頭。
這條路走到頭,太陽絲毫沒有要饒恕凡人的徵兆,地面裂開,踩上去時碎的很均勻。
女孩撿起一根樹杈,在地上寫了自己的名字,紀惠籬。
寫完又擦掉。
她想站起身,但蹲的太久,腿麻了。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她抬頭去看,見一個女人扶著樹幹嘔,嘴裡罵道:「為什麼水泉邊會有驢糞!」
這人的穿著很奇怪。
此時的紀惠籬並沒有心思關注她的衣服有多貴,而是奇怪,這個女人穿的這麼厚,她不熱嗎?
女人很快發現了她,慢慢朝她走過來,臉上露出充滿陰謀的笑容,她大汗淋漓,拿手當扇子扇,「你是本地人?」
她的嗓音好特別,特別鮮活。
讓人聯想到杏子剛成熟時的味道,讓人上癮的那種清恬。
她悟道,這是通感,一種修辭手法。
她沒出聲。
女人已經走的很近,紀惠籬看清她的臉。
她無法描述這張臉。
總之這張臉帶給她的衝擊……就好比現在一毛錢都沒有的兜里突然多出十塊。
女人呲牙:「你家在這兒嗎?」
紀惠籬搖頭。
女人像是意識到自己很怪,再次笑道:「小妹妹,放心,我不是壞人,就是想問問你家在不在附近,能不能給我點水喝。」
紀惠籬還是搖頭,悄悄把髒兮兮的衣角卷進褲子裡。
女人跳起來,「不至於吧,喝口水都不行?」
她圍著女孩轉了幾圈,決定以大欺小:「帶我去找個有水喝的地方,不然我就打你屁股。」
紀惠籬原計劃不回頭地離開這裡,因這個人的到來,她終究走了回頭路。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但不害怕,甚至有些擔心。
窮山惡水。
這麼好看的,仙女。
小書店的婦人看到她,很是驚喜,但看到她身後跟著的女人,下意識後退。
「阿籬,這是誰?」
紀惠籬也答不上來,「我,不知道。她說想喝水。」
婦人又驚又疑,這個女人穿著打扮都好奇怪,看長相絕不是本地人,據說最近不太平,常有壞人出沒。這女的該不會是來探路的吧。
她懷著警惕的心,把紀惠籬帶進屋裡,「我去給你拿水。」
女人道謝。
兩人在窗邊偷偷觀察。
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如餓狼捕食,盯著冰櫃的眼睛都發綠了。
婦人覺得她好像是真渴了,便交代紀惠籬不要亂跑,自己去後院的井裡打水。
沒一會兒,她就端著一碗水出來。
那個女人在冰櫃跟前打轉。
一碗水喝完,女人還不打算離開。
婦人覺得她心有所圖,準備拿掃把驅趕,但她卻從大衣口袋裡翻出一張照片,上面還鬼畫符一樣寫著倆字,不過認不出來是什麼字。
女人十分誠懇:「我看日曆上是零六年,這樣吧,你把這個照片拿著,等2019年末掛到網上賣,至少三十。您拿好。」
婦人還不明白她在胡咧咧什麼,手裡的照片還來不及認真看一眼,就見女人動作自然的打開冰櫃,要從裡面拿冰棍吃。
婦人當即拿起掃帚,一下打中她的手背,「你幹什麼?」
女人細皮嫩肉,這一下打的她上躥下跳:「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