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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宮中宴會,兩人為了掙一隻青瓷碗又哭又鬧,宣武帝的意思是化干戈為玉帛,索性叫兩個人都做了公主伴讀,指望著這天長日久,能在日日相伴的情誼里長出些姐妹情深。
奈何兩人許是天生氣場不合,明明賀澹家中姊妹眾多,她身為長女,本是寬宏不多計較的人,沈月章又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可但凡兩人碰上,總是要為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不休。
今日公主贈你的珠釵上多了顆珍珠,明日公主送我的糕點樣式更加精美,今日公主與你多說了句話,明日公主否了我的意見....
天長日久,早已分不清誰欠誰的多,又是誰先招惹的誰,只是見了面就掐,連原因都不必找,過往十多年,隨便扒一個出來,都是能叫兩個人斗紅了眼的程度。
兩人不合在京城的閨秀圈子裡是公開的事實,誰家辦了宴會,也會著意分開這二人,哪成想,今日選秀,兩人不僅避無可避的遇上了,還好死不死地安排在了同一間屋子裡!
沈月章當然不想和賀澹同住一屋,她是特意等賀澹走了許久才和裴尚榆前去登記,奈何宮裡的嬤嬤說,宮殿的安排出了紕漏,還未登記的秀女,住處安排由抽籤決定。
最後沈月章不僅沒能和裴尚榆同住一屋,還禍不單行地要和賀澹同住一個屋檐下!
這兩個人住到一屋,想也知道不會安穩。
柳雲得了消息,便叫人吩咐了授課的嬤嬤,明日上課的時候隨便找個什麼由頭把這兩個人支開。
可沒想到,秀女入宮的當夜,就出了事。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壽康宮的腳步聲吵醒了榻上的人。
瑞雪行色匆匆,「娘娘,下人來報,鳳藻宮偏殿走水了。」
柳雲猛地驚醒,「人沒事吧?怎麼會走水?」
「人沒事,走火原因...據暗衛來報,是沈小姐在做法捉鬼。」
本以為至少能安生一晚的柳雲「......」
還真是信了她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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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藻宮的偏殿,地上好些碎掉的瓷片。
原本放在正中的八仙桌已經燒成了灰,門框倒沒什麼事,只是屋裡的床褥帳子都只剩下了半截屍體,濕漉漉又黑黢黢地堆在地上。
那裡原本是放八仙桌的地方,現在成了八仙桌的墳頭,圍著「墳頭」一圈,站著四個人。
四個人都只著中衣,最邊上的賀澹面色鐵青,腳邊落了一支被踩爛了的丹參。
她面色不善地瞪著沈月章。
沈月章的衣領和頭髮還在濕漉漉的滴水,見狀不依不饒的瞪回去,一旁的裴尚榆接過宮女送來的外衫,給沈月章披上。
「夜裡冷,小心著涼。」
裴尚榆挪了幾步擋在兩人中間,隔絕了那電光火石的視線,一抬頭,又看向屋裡的另一位秀女。
那位秀女是幽州來的,叫顧青梔,是這屆秀女里年紀最小的。
如今,她那身雪白的中衣上染了大片的墨痕,手掌和臉頰也沾了不少,整個人狼狽不堪,只一雙杏眼氤氳含淚,指尖絲帕輕繞,泫然欲泣。
她年紀小,膽子也小,見事情鬧成了這樣,整個人都抖得厲害。
裴尚榆正要安慰她兩句,就聽外頭太監念道,太后駕到!
裴尚榆還沒來得及動作,身後的賀澹已是三兩步上前。
她擠開了裴尚榆,一把攥住沈月章同樣濕漉漉的袖口,壓低聲道,「天乾物燥,蠟燭勾倒了床幔,意外失火,明白了嗎?」
「意外?」沈月章輕嗤一聲,她目光在四下的狼藉里掃視一圈,「換你你信?」
賀澹厲聲,「信與不信,都得是這個緣故!」
賀澹看重自己的名聲,沈月章偏偏還是混不吝的。
她沒什麼所謂的笑笑,「你是怕你偷偷帶酒入宮的事被傳出去吧?京城閨秀的榜樣,上一屆的美人榜榜首?」
「我那是助眠的藥酒!」賀澹氣急,額上隱隱可見青筋,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裴尚榆和顧青梔已經出去接駕了,門開著,她們兩個慢了幾步往外走。
兩人同時邁過門檻,天上上弦月清亮,地上烏泱泱跪了一群來看熱鬧的人。
先前還熱鬧非凡的院子,自太后駕到之後,便只聽夜蟲如泣,寂寂如無人一般。
那襲明黃緙絲鳳袍自眾人面前下了轎輦,赫赫皇威迫的人不敢抬頭。
沈月章隨著賀澹的動作一齊跪下。
賀澹穩了穩聲音道,「今夜沒有你要捉鬼的事,亦沒有我帶酒入宮的事,這場火就是意外,只要咬死了,誰也不會丟人現眼,聽懂了嗎?」
沈月章低著頭,像是感覺不到太后此行滿是怒氣似的,同樣壓低了聲音。
「沒關係,我是擅長丟臉的。」
賀澹「......」
沈月章拿住了賀澹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語氣里都是落井下石的躍躍欲試。
賀澹被她虱子多了不怕癢、欠錢多了不愁還的不要臉模樣氣得眉心狠狠一跳,又看她一臉暗示的神色。
賀澹深深吸了口氣。
緊咬著牙關,賀澹一字一句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算我輸你一次。」
「唔...行吧!」
沈月章回得勉為其難,語氣里的得意卻遮不住,甚至連那華麗的衣袍已經到了跟前都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