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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天,真的干不動了,就把車扔馬路上了。那輛我攢了好幾個月的車,就放在馬路邊上,不知道有沒有被人偷走,我就被綁匪大哥給綁了。」
「老實說,他要是真把我殺了,我也算鬆了口氣,至少我不累了,你們說是吧?」
綁匪沒說話。
他心裏面想起醫院門口發的宣傳單,上面有介紹抑鬱症患者的症狀。
他不是醫生,也判斷不出來這幾個人到底是不是抑鬱症。
但是讓他們多說說話,肯定是有好處的,至少不能把心裏面的話全部都壓著,能釋放出來,總是好的。
「那你呢?」綁匪的目光轉向了最沉默的那個人。
「?我……我的話,沒什麼好說的。」程式設計師輕笑了一下,道:「我都忘光了,可能就是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想死吧。」
「……」其他幾個人也無言,綁匪使勁扭頭,只能看見他的眼鏡片下面,一雙眼睛緊緊的閉著。
他不想說,也許不逼他,才是最好的。
沒有奇蹟,繩子沒有解開,隨著月色逐漸淡去,警方也在呼嘯聲中,準時到達。
而此時,在大洋彼岸,或許已經多了一
個新的拿著錢揮霍的億萬富翁。
拿著槍的警察踢開門,把坐在地上的四個人團團圍住,看著所謂的「綁匪」被五花大綁。
警察局裡,幾個人被分開關押,連夜的不眠和精神的緊張讓他們非常萎靡,但是刺眼的燈光一直照在臉上,讓他們神思恍惚。
「一開始,我們只是想綁架那個男孩,換一點錢花花……」
「蹲在山上等了一會兒,就看見他開車那輛藍色的邁凱倫,用很低的速度撞樹上了……」
「我們有疑惑過,炫耀自己開車技術的富二代,為什麼要開那麼低的速度,而且犯那麼低級的錯誤。」
「酒吧的燈光很暗,我們其實沒有認真看清他的臉。」
「後來喝醉了,所有人都不省人事了……」
「聽到他打電話,我們下意識的認為他要和女朋友私奔才讓我們坑他老爹的錢。」
「等我們意識到其實根本不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說屍體埋在院子裡,已經逐漸開始腐爛了……」
綁匪:「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主播:「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外賣小哥:「你們要相信我說的話。」
另一間房子裡,做筆錄的年輕警官手中的筆久久不曾動彈,審問的警官也不說話了,他已經說了太多話,但是對面的那個男人始終頹廢的低著頭,像是死了一樣。
良久,他冷不丁蹦出一句:「我認罪,人是我殺的。」
場面瞬間僵住。
「你說什麼?人是你殺的?你什麼時候殺的?你怎麼殺的?」
一連串發問下來,連做筆錄的年輕民警都激動了起來。
但是程式設計師又沉默了,他又一句話都不說了。
最後的最後,他交代了一句:「我恨這些為富不仁的傢伙,所以我要殺他。」
法律的流程是很繁瑣又費時的東西。
材料遞交給法院,檢察院提起公訴,開庭審理。
一樁樁一件件,足夠磨掉人的耐性。
綁匪是從監獄內的電視上看見的新聞,看見 程式設計師站在法庭上,低著頭,像所有的犯人那樣接受審判。
罪行是死緩。
案件本身存在疑點,法院不可能判處死刑。
但是一般也很難判到死緩,他不敢猜測這其中的關節里,首富出了多大的力。
程式設計師殺死首富之子的新聞鋪天蓋地,各路法學專家,律師出面解釋判處死緩的理由,營銷號,水軍紛紛控評,媒體挖掘了程式設計師過去的一切。
春秋筆法能改變很多事實。
於是他父母的離異,被歸結為父母忍受不了他扭曲的性格。
他事業上的平庸,被認作是天生的基因卑劣。
他多年的單身,成了他妒火的根源。
一切都源於窮人那自私,卑微,低賤且不上進的劣根性。
然而更多的,是紛至沓來的謠言。
有人說他曾經在小學就虐待過貓狗。
有人出面說自己曾遭受過他的霸凌。
有人在網上匿名留言,說他搞大過女孩子的肚子,甚至還把踢到流產。
還有人說,看見他給老師下跪,求老師不要開除他。
一個又一個標籤,把他貼的看不清真面目。
他成了一個自私小器,軟弱卑賤,剛愎自用,囂張跋扈,冷漠無情,猥瑣下流的人。
和程式設計師的名聲成反比的,是首富名下公司股票的價格和產品的銷量。
顯然失去獨子的他,也成了媒體塑造的重點。
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一個肝腸寸斷的可憐人,一個徒有萬貫家財卻找不到繼承人的富豪。
人們的同情心,往往能做很多事情。
外賣員是第一個出獄的人。
按理說,作為從犯,他應該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他沒有前科,同時也曾是被綁匪綁架,被脅迫教唆的受害者,因此他只被關了兩年,就被放出來了。
然而等待他的並不是什麼美好世界,或者說,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更加殘酷了。
他沒有學歷,體力也不行了,沒辦法再去找以前的工作,甚至一些,但是更加沒辦法賺錢的工作,他也很難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