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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夜平安無事,入睡前葉依蘭照例下床檢查門窗,最近三隻手太多,隔壁樓上個星期被抱走一台彩電,她剛搬新家,肯定會招賊惦記,窗戶全抵死,門按理說該給楊剛留著,猶豫片刻,還是把裡面防盜鏈扣上了。
可老話怎麼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後半夜葉依蘭睡得迷迷糊糊,便覺一隻綿軟的小手四處點火作祟,她幹了一天活早累得不行,眼睛怎麼睜都掙不開,明知不可為,卻仍抵不住她進攻。
那雙唇滋味太好,那隻手熟悉她身上每一處弱點,輕而易舉便將她俘獲。葉依蘭無法抗拒,她伸出手回抱,摸到一片雪白膩滑的後背。
“我以為我只要逃得遠遠,再也見不到你,我就不會喜歡你,我就能回歸正常……”
可我一見你,就知道全是無用功,我還是好喜歡你,好愛你,分離的五百多個日夜,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我常常把他想像成你的樣子,你會嗎?你會想我嗎?
葉依蘭一絲理智尚存,夢魘中掙扎著推拒,隨即感覺到溫熱的眼淚滴在肩窩,她在耳邊哽咽說:“以後也許都不會再見了,你有了你的生活,我有了我的生活……為什麼啊,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我覺得這世道好不公平,好不公平啊……”
葉依蘭說不出安慰的話,手掌落在她後腦,輕撫她柔軟髮絲。是啊,這世道好不公平。
這算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道別,鄭重的道別。
第二天上午,楊剛上完大夜班回來,發現進不去家門,也沒吵,扯扯褲腿在樓道台階上坐下,鄰居路過,他扯謊說老婆跟妹妹去外面住了,他忘帶鑰匙。
葉依蘭醒得早,窗簾漏了一隙光,她借光看她的慧慧,還跟從前一起呢,睡眠好得很,小豬仔似的。輕拂去她臉頰一縷碎發,葉依蘭傾身吻過她唇角。
門外隱約傳來熟悉的聲線,葉依蘭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趕緊下床穿上衣服去開門,楊剛果然在門口。
“你回來了。”葉依蘭拔掉防盜鏈讓他進屋。
看一眼臥室門方向,楊剛故作輕鬆的,“慧慧還沒起呢。”
“沒呢。”葉依蘭轉頭,玄關茶褐色玻璃櫃裡看見脖頸上一片紫紅,她慌忙用手捂住,轉身進了臥室。
再出來的時候,她換了件高領襯衫,搭配格子長裙,相較以往的死氣沉沉,氣色肉眼可見的好。
“洗個澡休息吧。”葉依蘭把他的睡衣放進衛生間門外面掛的布口袋裡。
楊剛用肥皂搓著剃鬚泡沫,很好奇她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解釋,“你脖子上是怎麼弄的。”
葉依蘭驚愕抬臉,楊剛背身從鏡子裡看她,葉依蘭尷尬笑笑,“慧慧弄的唄,你知道,我們之前吵架,她生我氣,打鬧時間不小心碰到的。”
假若他說離婚,那當然最好不過。沒走過錯路,怎麼知道哪一條是對的。
楊剛一眼看透她心中所想,他不會讓她如願。
“她給你寄東西的時候我就該想到的,我其實還挺慶幸,不是她,我倆也沒機會。但你們是決計不可能的,逃到哪都不可能。”
“說完了嗎。”
“說完了。”
楊慧在家裡住了兩天,葉依蘭就請了兩天假陪她玩,楊剛白天在沙發上補覺,晚上給工友代大夜班,兄妹倆彼此心知肚明,碰面連話也不講,都當沒看見這人。
送走楊慧是一個晴朗的早晨,葉依蘭給她帶了許多火車上解悶的小零食,還新買了幾冊漫畫書。
她們長久地擁抱,在人來人往的候車大廳,唯有在這裡,過分的親昵才不會惹人生疑。
大家終將分離。
“我會永遠愛你,一直記得你……等到白髮變白,牙齒掉光,或許就能在一起了。”楊慧在葉依蘭肩窩裡泣不成聲。
葉依蘭失笑,“哪有那麼嚴重,常打電話,常聯繫,明年我去看你,也看看我們慧慧住的大房子,家裡是不是裝修得跟皇宮一樣呀?”
“我不該跟你賭氣的,我好後悔,我不該不理你,不該跟你冷戰……”
她哭得氣都上不來,覺得書上說的生離死別也不過如此了,幸好現在月台非旅客不讓進,不然要是看見蘭蘭追車跑,恐怕心都要碎了。
“我捨不得你,我不想走……”
“給我打電話吧,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那時她們都以為,此一別或不復相見,然而人生無常,興衰難料,終是緣分未盡。
山水存歸處,風雨自相逢。
作者有話說:
山水存歸處,風雨自相逢。
第100章
五月一別,兩人很默契沒再聯繫過,打電話也好,寫信也好,有什麼用呢,徒增思念罷了。不可能的人就別再妄想。
夜深人靜時,神思抽離,回憶中翻撿零碎的糖塊,滋味也甜。
戒斷、矯正的過程很痛苦,但總會過去,時間會撫平一切。她們這樣告訴自己。
時鐘滴答走完了一整個夏天,日曆本撕去大半,十月的某個黃昏,葉依蘭突然接到楊慧的電話,第二天下午,楊剛和葉依蘭簡單收拾了行李奔向火車站。
鄭耀死在了工地上,起重機鋼絲繩斷裂,六噸重的鋼板掉下來,一同遇難的還有兩個扛水泥的工人。家裡辦喪事,工人家屬上門來鬧,鄭家焦頭爛額,葉依蘭陪著楊慧在那邊一直待到鄭耀火化。